安華城很久都沒有這樣冷,卻一冬無雪。
而到這雪來時,便像是要將鬱積整季的能量都爆發出來一般,紛揚的大雪猝不及防的大都染上了一色凝白。
石止離身披著一身大氅,默默地站在廊下一動不動,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眼前飛揚的大雪,看得分外認真,飄散的雪花於他眉間留連,在眉毛上化成點點細碎冰珠。
看廊外,地上已落了厚厚一層。遠處的屋簷闕角隻露出如墨般的輪廓,上麵壓著留白的雪,與灰白的天相連已讓人分不清邊界,隻覺一片縞素。屋前的老樹隻見其枝丫蒼虯,伸向空中,像是要一筆劃開天地,可奈其不自量力的方寸與這廣闊無垠的天相較有多不起眼。這樣的一副雪景便像是如此之大的黑白墨圖,徐徐展開在世人麵前。這白絹之上,或繁華、或契闊、或寥落、或淒苦隻能自行領會,而那書寫之人卻隻冷冷旁觀,無意理會。
“止離,我說這雪景有那麼好看麼?我在這兒都等了半晌了,可不見你發現。”一個修長的身影閃現在一旁的廊柱邊,揣著雙手斜倚著柱子,帶著抹漫不經心的笑容:“再看下去,你也看不出朵花來。”說完便指了指院中白雪壓枯枝的景致。
正溺於雪景之中的止離回過頭,瞥了一眼靠著廊柱一副吊兒郎當模樣的男子,而後冷冷道:“你怎麼來了?”說完便徑直朝屋內走去,不過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是洩露者他心中的欣喜。
“我說小石頭,好歹我爹也是你義父,我也算你義兄,你就這樣對待你這許久未見的大哥麼?”男子一邊跟著石止離進屋一邊故作嗔怪的說道。
屋內的兩個暖爐將深冬的寒冷嚴嚴實實地的擋在了外麵,倒是氤氳著春日般的暖意,進屋後的石止離將脫下的大氅放在一邊,摸了摸水壺,已經微涼,看來自己真是望了很久的雪。聽到男子略帶揶揄的話語,不由得翻了個白眼,模仿著對方的語調說道,“什麼時候藏心穀的雲懷軒雲大穀主還需他人擔心了?哦。不,確實需要擔心一番,不過不是擔心你,而是那些被你招惹的花花草草們。”
說起藏心穀,確是這天底下頗為神秘的地方,它的來歷無人能說得清,甚至其位於何處也不得而知,就像是一個桃花源隻有誤入之人才有一睹真容的機會,而從那兒出來的人,後來無一不成為了大家,而對自己的際遇卻是三緘其口,久而久之那地方也成了世間的一個傳奇。誰成想這傳奇的主人正大喇喇地坐在安華城中等茶喝呢!
“哼!”男子冷哼一聲,卻緊挨著石止離坐下,“我爹哪裡靠譜,連個字條都不留就和酒老頭兒出去尋酒喝了,穀中一堆的事兒就全丟給我,等哪天逮到他非揍他一頓以解我這抑鬱之氣。”雲懷軒說得信誓旦旦。
望著男子一臉的忿忿不平,石止離不由得搖了搖頭,瞥了他一眼道,“且不說你是否能找到來去無蹤的老穀主,就憑你的本事,估計連老穀主的身也進不了吧,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某人無數次被拍飛的經歷啊!”
男子的腦海中好似也浮現出了那些可怕的回憶,不禁抖了一下,顫顫地說道:“呃,你就不能記我點好麼,當年他根本是恃強淩弱,十層的功力打我這才兩三層的,那不跟切豆腐一樣啊,也不知道給我這未來穀主留幾分顏麵。哎,不提他了,說說你,之前不是商量好,入了都城,首先去找傅叔落腳的麼,怎麼直接入了侯府?”
望著雲懷軒一臉的疑惑,石止離歎了口氣,無奈道:“意外而已,救了個孩子,順便也捎帶救了這侯府家的小郡主,而後便陰差陽錯的進來了。”說完,將手中氤氳的茶香的杯子向對方遞了過去。
雲懷軒雙手接過杯子,未及喝一口,順勢將茶杯置於桌上,左手蹙然伸出,一把抓住了石止離還未收回的手腕,而後向下一翻,穩穩地置於自己腿上,另一手架住了對方因手腕被製住而下意識揮過來的掌風。
石止離回過神來,試了一下無法從對方手中掙脫開,被架開的手掌的改變為拳,順勢繞了一圈,帶了點兒內力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向雲懷軒的胸口探去。
看到對方執著揮來的拳頭,雲懷軒歎了口氣,心念一轉,本欲纏住對方的手瞬而放下,任憑石止離的拳頭打在自己胸口。
“咳咳!”意外的發現自己如此容易便擊中了對方,石止離不由得愣住了,直到對方感到疼痛後咳嗽出聲。
“你沒事吧,怎麼不躲啊?”伸出的手未收回便直接撫上對方胸口,幫懷軒順起起來。
“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呀,要真跟你對上招,你這身體我還瞧不瞧啊?一進來就見你臉色不好,可是又犯了病?”順過氣的雲懷軒看了對方一眼,抓著對方的手穩穩地搭上對方的脈搏,臉色沉靜,跟剛剛那個浪蕩的紈絝公子完全不同。
被抓住手腕的石止離也不再掙紮,搖搖頭說:“我沒事,剛進城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救了個孩子。”
“意外?”雲懷軒盯著對麵的人,滿臉質疑。
石止離歎了口氣,無奈的說:“當然是意外,我看著有那麼不可信麼?”
“其他不好說,不過涉及那件事就不一定了……”雲懷軒越說越輕,有些事一旦提起便是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