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歡一下咧開大嘴巴:“你上台就跟大夥兒說說你和巴圖老哥的事兒吧。想當年,你們倆一個說蒙古話,一個說漢話,咋過的洞房之夜?”
滿屋爆笑。
就在這哄哄聲中,老支書聽見對手的到來。臉色變了。
這已是二變。頭次是在早晨,一進門,猛不丁看見屋角落默默坐著鄭舜成。準確說當時是倒吸了口涼氣。這奶娃兒不是走了嗎?又變卦了?心一下繃成要斷的弦。幸而耳朵旁邊伸來一隻熱熏熏的嘴巴,狠狠地小聲說:“他來也隻能是當個觀眾,他的黨組織關係不在村裏,根本就沒有競選參與權。”心這才鬆了些。見鄭舜成禮貌地跟自己打招呼,又鬆了些。及至看到劉遜進來,一眼瞥見鄭舜成時臉上明顯的吃驚,就徹底鬆了。卻沒想到緊接著遞來的一個紙袋子,又“刷”地把鬆變回緊。是鄭舜成的黨組織關係,說要轉進村黨支部。好在何安的聲音又畫外音般響起,打著哈哈說:“這是外甥要投舅舅一票呢。”不管是不是這樣,來到麵前的東西都是不能拒絕的。陸顯堂心裏忽地泛起一團苦澀,想,還真不能沒有這個何安呢!
隨即若無其事滿屋子忙碌起來,為鎮裏的幹部們斟茶,給村裏的黨員和村民代表散煙。茶是派二楞專門到旗城買回的龍井,煙是自己平常絕對舍不得享受的紅河。
一支遞到手上的香煙令葛老歡受寵若驚,卑微地接過,貪婪地吸幾口,討好地一笑,臉色一沉,佯裝生氣地:“陸支書幹得好好的,又選啥呀?真是!”眼角環掃會議室,“要我說,別脫褲子放屁費那個事了,就陸支書幹了!”
等又一支香煙遞上,就眼睛瞄著主席台上的幹部們,把聲音放開:“讓我說,咱北村再挑出陸顯堂這樣的村支書,難了!選啥了,就他幹了!”
在前邊擺弄會標的何安扭過頭,大著嗓子呼應:“我給陸支書提個意見,陸支書幹工作太不要命了,剛五十出頭兒頭發就掉了快一半兒,為咱曼陀北村日夜操勞……”
孫二娘放下手裏茶杯也湊起熱鬧:“我也給陸支書提個意見,陸支書的肚子太大,走道兒一扭一扭地,像個老娘門兒!”
……
開會了。劉遜講話。聽見說今天到會的所有黨員都有新一屆村黨支部委員會候選人競選權這一句,陸顯堂和何安就知道剛才的情節劉遜是看見了的。就碰了下眼神。何安假咳一聲,說:“鄭舜成同誌得例外——他的黨組織關係這剛剛才交來,還不能生效。再者說,競選人的底細,總得是村裏人心中有數才行。鄭舜成這一晃整四年沒在家了,他在大學裏咋樣?正兒八經畢業了嗎?能拿出讓家鄉人心裏踏實的證明嗎?”
整個會場搖了一搖。鄭舜成沒拿到畢業證書是差不多人人知道的。
本來該看鄭舜成,人們的目光卻“刷”地射向劉遜。隻見劉遜悠悠端茶杯喝起水來。倒是鄭舜成那兒有了動靜,眼珠兒又都“刷”地轉過。所有人驚訝地看到鄭舜成從又一個紙袋子裏往外取一個大紅的東西。
畢業證!
後來人們說,那天鄭舜成所以能贏,就是因為這個細節。大學畢業文憑,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在曼陀北村人眾眼前。這東西有法力,使整個集體一下子跌進迷信。
劉遜頭從茶杯上抬起來了。
問把鄭舜成的名字落進村黨員花名冊了嗎?讓落上。一落上他就名副其實是曼陀北村黨支部的黨員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簡化辦事程序,這是我們一貫的方針,今天,就充分體現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