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敢不認識陸大哥,招呼還打不贏呢!”林青田嬉笑,也用力回握。陸顯堂笑,手指點著林青田:“不用說,防汛來了。”林青田敬佩地搖頭:“倒是老支書了,對鎮村這點事兒門兒清!”陸顯堂又笑:“春種秋收,防火防汛,鎮村的事兒就圍這幾樁轉。”像是這才看見鄭舜成,神容微妙一斂:“這是幹啥去?”聽到回答,不由語重心長地歎口氣,說:“舜成啊,這就是你不對了。林幹部是為村裏來工作,你領他到家裏去,這時候家裏能有啥吃的?這方麵怕是你以後得跟我學一學。我當村支書這些年,鎮裏幹部都願意到咱曼陀北村來下鄉,為啥?我陸顯堂好客啊!”
“你得讓上邊的人願意到你這兒來,那有好處時你村才能多得點兒。”
又轉過臉對著林青田,聲音抬高,宣布說:“今天這麼著,不去鄭支書家。舜成也別回家了,我陸顯堂做東,到‘小花襖’那兒撮一頓。一為舜成當選村支書道賀,二給林老弟接風。”
林青田眼睛突地放出光。鄭舜成卻反對。最後說:“舅舅你要非得請林幹部,那我不能阻攔,但我還有事,恕不能奉陪。”說著轉身走了。
埋伏就是這般種下。
陸顯堂一把拉住:“咋的,舜成?瞧不起你舅?也沒別的,就是借你嘴吃點兒啥!”手被外甥堅決地推開。走了。
盯著遠去的背影,包村幹部滿臉不高興:
“熊樣,還想當清官!針眼兒大的官兒,啥清呀渾呀的!”
“再說啦,講好是你陸老哥請客,也渾不著他呀!”
“哼,這學生娃兒當支書,整個一個馬駒子架車,就是叫人心裏不舒坦!”
04
林青田其人就像這天三杯酒下肚之後自己的剖白:“嗨,啥量大,就是敢喝。我這樣的人吧,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指著幹出點兒啥樣定國安邦、經天緯地的事情來,那連我自己都不信。咱就一個小鄉鎮幹部,一不貪贓,二不枉法,窮人咱不欺你,富人咱不惹你。咱也沒啥不良嗜好,就是吃點兒喝點兒。就是這麼回事兒吧!”
這天的酒喝得很是痛快,林幹部酒中真情流露,說他對曼陀北村選個學生娃兒當支書就是有看法!“要不是現在啥事都這法那法的,要是放頭些年,我林青田說這個村支書是陸老哥的,那就兔子套在枷板上沒跑了。”陸顯堂也借酒吐真言:“林老弟實話跟你說吧,曼陀北村離開我陸顯堂,就像一鍋水下邊堆滿幹柴火,總有一天會開鍋。”林青田雙手合十作個揖,肝膽相照地叫了聲:“陸哥,有啥事兒你可得給我透個信兒,我是這兒的包村幹部,真出了啥毛病有我一份兒。依我看啊,鄭舜成這家夥的支書長不了,將來這位子還得是你陸老哥的。”
最後說好,鎮裏那邊就靠林老弟多往上遞好話。村裏頭的事兒則由陸老哥給兜著點兒。
回到鎮裏,林青田就對劉遜表明了自己的憂慮:把那麼大個曼陀北村交給個剛出校門的學生,說老實話,他真擔心!
聽完劉書記關於給年輕人機會、農村本不富裕的人才大量流失、可怕的怪圈、偏遠農村牧區經濟騰飛和社會發展的前提等論述後,說,別的都沒啥,就是北村的防汛問題讓他睡不著覺。聽說南嘎查正日夜加高加固他們那邊的堤壩,還縮小了泄洪口。一旦下大暴雨,山洪暴發,北村就等於是小孩頂著一大盆水走路,險啊!把責任巧妙地加在了鄭舜成頭上。
劉遜問他到實地看了嗎?答說沒有。劉遜用眼睛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他低下頭。
決定明天他們一起去看一看。
在看曼陀山泄洪口這天,局勢尖銳起來。
劉遜乘坐的是一輛日本產三菱越野車,能一直開到曼陀山半腰。這是個陽光絢麗的上午。在山上的幾個小時林青田都沒怎麼說話,隻是跟在後麵,聽著。劉遜把這變成是跟鄭舜成聊天的機會。棄車步行,他問:“怎麼樣?進入角色了嗎?”鄭舜成笑道:“進入角色?被破爛事兒纏得快招架不住了。劉書記你不來,我也正要到鎮裏找你。”
“找我幹什麼?交辭職書?”
鄭舜成撓著頭皮,說真有點兒招架不住了。
“戰鬥還沒真正打響,你這個將軍就要繳械?”
然後推心置腹地說:“舜成啊你想過沒有,要光是對付村裏那些破爛事兒,就用不著動員你這個大學生來當村支書了。陸顯堂邊喝著小酒,比這再多的瑣事都能應付自如。”
鄭舜成像是腦子裏有根筋被撥了一下,眼睛裏的光變了。劉遜直應著那目光,接著說:“作為一個領導者,哪怕最基層的領導者,也要有不被繁瑣小事纏住的本領。曼陀北村的新班子,確實麵臨許多困難甚至挑戰,要重新樹立村黨支部形象,壯大村集體經濟,帶領群眾走出一條改變家鄉麵貌,發展草原經濟的新路子……一個精明的指揮員,是不會麵麵俱到,四麵開花的。他會選準一個主攻方向,堅定不移地搶攻下去,直到最後勝利!”
“你應該知道自己的主攻方向是哪裏吧?”眼光變得深邃了。
鄭舜成清晰地說了兩個字:
“鎖沙。”
劉遜目光放向遠處,語氣變得深沉:“你的‘綠色經濟’是四字真經啊,它是烏蘭布通草原,乃至整個千柳市,甚至全中國、全世界生態環境問題的一劑良方。是的,生態和環境,將是人類麵臨的嚴峻命題。將是時代和宇宙對優秀生命提出的深刻要求。除了承擔、奉獻,我們別無選擇。解除人類生存環境危機,還地球以健康,為全人類謀幸福,這是中國共產黨義不容辭的職責。我們的民族,我們的文化,使我們擁有這樣擔當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