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王紅兵沉默寡言,幹活都有些心不在焉,縱使那個小巧玲瓏的女朋友打來電話,他也說這幾天太忙,沒空,過幾天再見麵。我一邊喝茶看報紙,一邊忍耐著這幾天的沉悶,我知道他有更新鮮的謎在等著我。我好奇的是,王紅兵會請我猜什麼樣的謎。
第四天一大早,他又坐在了我的對麵,竟然連茶都忘了為我泡。我突然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
你猜猜我一般習慣把錢放在哪裏?王紅兵的整個身體都哆嗦起來,喉結在上下飛快地滑動。
我一下子陷入了茫然。我隱約記得失蹤的王紅兵沒告訴過我,他習慣把錢放在哪。或許是他疏忽了,也或許是他覺得這不值一說,更或許是他說過而我忘記了。誰真正知道呢。
我半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來。王紅兵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而眼裏有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得意。此刻,在他眼裏,我就像一個被剝去偽裝的騙子,露出了讓人嘲笑的底色。
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實在不甘忍受這樣的失敗。我結結巴巴地說,你容我想想,好好想想。
王紅兵站起身,腳步輕盈地給我倒了一杯茶:沒事,你好好想想,明天一早告訴我吧。
整個下午都是我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裏。王紅兵出去辦事了。整個下午我都在喝茶,一杯接一杯,還有抽煙。我把嘴都抽木了,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是啊,誰能知道那個叫王紅兵的習慣把錢放在哪呢。也許是抽屜裏,也許是家裏的某個箱子裏……也或許像我一樣隻習慣把錢放在大床的被褥下麵。誰知道呢。可問題是機會隻有一次,也隻有一次,要麼重登雲端,接受王紅兵那驚奇而膜拜的目光,要麼,承受他的唾棄。
下班了,我從單位出來,眼前突然一片白茫茫的。我愣了好一會神,才看清街道與來往的車輛。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回父母的住所去,那裏可以讓我心情平靜,或許能突然給我什麼靈感。
我是在外麵吃了一些東西才去父母住處的。我進了門,便把自己扔在了長沙發上。我又嗅到了那潮濕而腐敗的氣息。我突然有些傷感,我想我老婆了。
我老婆叫白曉,她高挑,漂亮,靈動。最要命的是靈動。她的靈動就像一隻躡手躡腳的貓,會悄無聲息地過來給你一爪子,然後跳開。讓你在失措的微疼中回味那迷茫般的甜蜜。隻有老天知道我有多愛她。她的性情和肉體讓我對她的想象永遠都處在迷霧中。還有比這更要命的嗎?是的,一切隻有老天知道。當然,老天還知道,我追她整整用了六年的工夫。
說實話,我們剛結婚那兩年,還是很美滿的。我本以為我們會一直這麼幸福快樂下去,以為老天會真的眷顧我。我是多麼盼望做一個普通人,隻擁有普通人的舒適。
我們關係的惡化或許和白曉工作的變動有關。她原來是在電視台的幕後工作,不知什麼原因,台長讓她當了主持。白曉甜美的形象與機智而略顯俏皮的風格,贏得了廣大觀眾的喜愛。她很快成為我市家喻戶曉的人物。她剛成名那陣,我還有些自鳴得意。朋友或同事給我介紹那些我不認識的人總愛說,這是白曉的老公。我從那些男人眼裏看到了羨慕甚至嫉妒。被人嫉妒的感覺其實是蠻好的。我甚至沒有介意他們抹去了我的姓名、單位與職位。
但關於白曉的風言風語如雨後春筍般,一茬接一茬,割都沒法割去。他們先是傳白曉和電視台台長之間的蠅營狗苟,接著便是市裏的主要領導,然後又是這個或那個公司的老總。並且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好心人,把這些消息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我的耳朵裏。
我一笑了之。我承認這種事要換在另一個漂亮的女主持人身上,我也信。這就是目前的社會。但我相信白曉,說穿了,我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有信心。
讓我沒想到的是,這種流言越傳越具體,不光有時間、地點、人物,還有至關重要的細節。就拿“金龍賓館事件”來說吧,說白曉和常務副市長幽會時,能把金龍賓館所有服務人員的耳膜穿破。
我不免有些吃不準了。
懷疑這東西,確實可怕,一旦有了,就會像瘟疫般蔓延開來。我的全身都布滿這種黴菌。我開始暴跳如雷,歇斯底裏,我讓白曉必須給我說清楚。白曉保持著沉默。我扯著自己的頭發說,你他媽的為什麼不說話?
她幽幽地說,你相信我的解釋嗎?
我愣了。說實話,任憑她巧舌如簧,我也無論如何是不能信了。但找個不錯的借口和不找借口,又是兩回事,起碼是態度問題。白曉的沉默隻能讓我認為是默認。
我固執地認為白曉在外麵有情況,我的整個天都是黑的,出門在外,看見一群又一群烏鴉。還有同事與朋友們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我知道那是嘲笑。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他們還習慣看我頭頂的位置,並且目光扶搖直上。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摸摸腦袋,上麵空空如也。我回家望著穿衣鏡,頭上還是什麼也沒有。但我望著望著,便看見了一頂又一頂綠帽子,款式不一,層層疊疊,足有電視塔那麼高。
話又說回來,白曉在我麵前和過去並沒有什麼不同。她看我時,還是那麼讓人信賴,舉止親昵而調皮。她不出去的晚上,會變著法子給我燒菜做飯。
我陷入了更深的迷茫。我不知道哪個白曉才是真實的。我望著她,眼前是一團團迷霧。但我在努力猜測著她。她到底是什麼人?我猜得艱苦卓絕而又痛苦不堪。我一下子老了十歲,不,一百歲。我的心髒甚至出現了早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