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時期不管東西方都有一種決鬥文化,雙方武器相當且規則公平,得勝的自然是殺人者而失敗的就該死了。這種殺人就非常非常的藝術化,殺人者的精神得到相當大的滿足。但是這種殺人體製太過僵化,時代總是要進步的,我們要向前看。現在的殺人者和前輩比起來,實在差得太遠了。但還是有少數堅持真理的人在孜孜不倦地追求更藝術化的殺人。
“沒有殺過人的人就不能理解,當你走到你的獵物麵前時,他的眼神驚恐,瞳孔收縮,嘴唇抖動,鼻孔張大,麵色蒼白,手足無措,一身冷汗,這時你就能體會權力的所在。前提是——你手裏沒有什麼太強大的武器。殺人不應該依賴於武器,而應該依賴於自己的意識。依賴於物質是虛無的,當你拿著把裝有十發子彈的手槍沾沾自喜說我擁有十條人命,那你把槍放下了你還擁有什麼?要做到什麼武器也不拿也能說我擁有人命若幹,那才是起步。
“要做到藝術的升華,就要想辦法努力鑽研,場麵如何更血腥?對方心裏如何更恐懼?怎樣控製場麵?怎樣控製對方的反抗?怎樣才能創新出更殘酷更美好的殺人方式?這就要求殺人者自身的修為和智慧的提高。這都是非常值得研究的藝術話題。”
“這都是非常變態的無稽之談。”曾通小聲說了一句,心裏暗暗叫苦,怎麼獄長弄了個變態殺人狂在自己旁邊?
“變態不變態隻是外行人的評價,無關緊要,所謂隔行如隔山,你看來是不會懂的。當你把智慧作為你的武器的時候,你就會體會更大的權力感了。所以這就是我剛才大笑的原因,我認為權力的追求和享受並沒有什麼不妥,可是剛剛我卻被那個看守當成權力滿足的對象了,雖然我敢打賭他肯定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曾通道:“問你個問題。你殺了多少人?你就沒有一點良心上的過不去?”
侯風冷笑兩聲:“奇怪,你憑什麼說我殺了人?又憑什麼說我有良心了?你看我的手,覺得像殺人的手嗎?”說罷把手伸出房門上的窗口,來回晃動。曾通拚命把臉貼著自己房門窗口上的柵欄,隱隱可以看見油燈下幾根手指指尖來回晃動。
於是他說道:“看不清。不過——你沒殺過人,那你怎麼進來的?”
侯風爆發出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沒殺過人就不能進來?原來如此,原來這裏是專門為殺人犯設立的監獄,那麼,曾通原來你也是我的同行啊。你殺過多少?”
曾通一時語塞,換個話題:“那麼,就你那個什麼目的理論而言,就像你說的,如果把你換成對方,又怎麼想呢?”
“我換成對方?你的意思是我被別人殺了?被別人殺了還想什麼?我說了,殺人是權力的滿足,重要的是精神的愉悅和享受,如果你來殺我,你知道我是誰,你還會有精神的享受麼?你嚇得跑都來不及呢。誰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來享受老子?再說了,如果我硬要死,畢竟人隻能活一次,意味著也隻能死一次,既然這樣還不如好好享受死亡前的恐懼的好,到底機會難得。要說到良心,良心過不去的人是不存在的。隻是掩飾得好與不好的區別罷了。那是殺人的副作用。”
“僅僅是副作用?”
“吃飯食道也癌變,喝水膀胱還結石呢,有什麼好稀奇的?”
“你是變態!”
“尼采也被人叫做瘋子!”
曾通撲通一聲栽在床上,決定蒙頭睡一覺,不理會這個新來的瘋子。
看守刺耳的晨哨聲刺破了遊蕩在甬道黑暗中的寂靜。曾通一骨碌爬起來穿衣整備,以待早晨的勞動時間。隔壁傳來一陣洪亮的鼾聲,顯示隔壁新來的那個叫侯風的變態居然膽敢在起床哨後還睡覺,要曾通說,如此刺耳的哨聲死人也能吵醒,還能睡那麼實在是不能不令人佩服。想想昨晚臨睡前與侯風的對話,曾通心裏隱隱有些好笑。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與人之間潛移默化的作用不可低估,自從進了鶻山監獄之後,什麼千奇百怪的凶狂之徒曾通見得少了?侯風的言論雖然變態,卻很難嚇倒曾通,倒是著實給他解了一回悶。不但如此,曾通心裏更泛起一絲好奇,希望看看這個侯風到底長什麼樣子。
鶻山監獄缺水,要洗澡那是每十天才輪換一次的事情,平時隻能將就了。獄長格外優待曾通,在他房間裏備了一盆水供其洗漱。而一般囚犯要洗臉,則需要排隊並在看守的監督下,到獄長房間隔壁的夥房輪換。單身監獄裏自另有便盆。曾通正解決個人衛生,聽見馬宣來到隔壁門口。
“起來起來!”馬宣嚷了兩句,接著開門衝進去拿著警棍使勁敲打起來,聽上去似乎敲在什麼破布上。一邊打,馬宣一邊口中兀自叫道:“操你個不識好的!給你單間還敢睡懶覺!你他媽的以為你在住飯店哪……”
侯風嗚嗚地亂叫,活像一頭要出圈的豬,顯然是沒有睡醒了。這時候一個冷峻的聲音忽然響起:“住手!”是獄長親自來了。獄長居然親自來了,這個實在是很令人意外的事情,曾通記得即使獄長對自己青眼有加,卻也從來沒有親自來叫自己起床的時候。而且就是放在隨便哪個監獄,這種可能性都不太大。
馬宣停止了繼續叫侯風起床的肢體語言,侯風似乎還嘟囔著什麼“……屋簷、頭”之類。獄長不去理他,來到曾通的門口。
曾通一個立正:“報告,單身監倉一號房間曾通洗漱準備完畢。”這是按規定必須要叫的,雖然獄長與自己關係不一樣,但規矩畢竟還是規矩,沒事情還是不要隨意破壞的好。按照規定,曾通這一說,看守就應該打開門讓他出去,排在長串囚犯裏出去,然後繼續去挑水。隻不過今天是獄長親自來了,不知道有什麼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