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獄長(6)(1 / 3)

烏鴉苦笑道:“我早就料到你不會相信。從這點基礎出發,你的諷刺很有道理。”

侯風道:“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為我接風洗塵麼?”

“如果你認為我瘋了的話,這些就毫無意義。”

曾通再也忍不住了:“烏鴉,我知道。我知道這裏有很多不對的東西!”

這是一句憋了很久的話。從第一次看見地上的影子開始,到剛剛和侯風一起聽到怪異的“沙沙”聲,曾通持續不斷地同自己內心的魔鬼做著艱苦的戰鬥。無時無刻,他都處在難忍的煎熬中。然而,獄長根本不耐煩聽他說話,在侯風麵前他更是提都不敢提,所以他隻能將自己內心的戰栗和額頭的冷汗盡數交給自己的孤獨予以應付。

而現在,終於有一個人和他有一樣的觀點!終於有人和他一樣認為,這個監獄裏有“不幹淨的東西”存在。他隻覺心頭如釋重負,就像在戰壕裏孤獨一人挨了幾天的時候突然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盟友。盡管烏鴉未必能有多大的能力,但至少在這一刻,烏鴉一句話將他心裏的恐懼分擔了許多。

侯風出人意料地沒有出言譏諷,烏鴉道:“不錯,曾通,這個監獄有許多不對的地方。從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你知道了。記得嗎?第一次,你在地上寫下老舜的字樣。你還記得,第一次,你問我老舜是誰的時候,我怎麼回答的?”

“你說老舜是邪惡的,可以預料許多可怕的事情。”

“不錯,正是這樣!他一件一件地說著恐怖的事情,然後事情就一件一件的,按照他說的順序發生了。”

“是什麼事情?”

“許多許多,許多許多……最後,他說,除了他老舜以外,沒有人能活著走出鶻山監獄……”

曾通覺得透氣孔的木條快嵌進自己的臉裏,但他全然不顧這些,因為他知道自己快接近一個謎團的謎底。他看著斜對麵那扇門裏的烏鴉,眼球拚命地往右看,直到眼球後麵的視覺神經被拉扯到疼痛不已。烏鴉的聲音忽然低沉起來,喃喃地似乎忘記了兩個聽眾,轉而向自己敘述。

確切地說,隻有一個聽眾。侯風門上的透氣孔裏傳來他標誌性的呼嚕聲。

“你睡著了?”獄長打斷曾通的敘述,轉過頭看著侯風,眼睛裏全是好奇。

侯風聳聳肩:“麵對這樣胡編亂造得如此拙劣的荒唐夢話,你指望我有什麼其他反應?”

獄長用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陽穴:“很有意思的推斷。你憑什麼相信烏鴉的話不是真的?或者說,你憑什麼以為它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侯風道:“很簡單,他來見我,因為出於某些原因他無法越獄成功而他認為我能。如果確實如同那個狗屁老舜大禹什麼說的隻有死人能出去,而烏鴉又確實相信這一套的話,他為什麼來找我?來請我殺了他,好讓他的靈魂出殼越獄麼?”

“那麼你對這個很邪惡的黑暗預言家老舜有什麼評價?”

“亂屁一通。”

獄長點點頭:“從某些程度來說,我很高興你這樣說。這說明你思維敏捷、精神正常、意識冷靜。”

侯風咧開嘴:“哪裏哪裏,謬讚,謬讚。”

獄長又道:“那麼,如果我說,我不隻是從烏鴉一個人那裏聽來的關於老舜的事情呢?”

侯風收起笑容:“那說明烏鴉用心險惡,喬裝成一個被孤立的囚犯意圖取得我們的信任,其實卻是有相當多的同夥,更有可能是有相當多的手下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而說著他編造出來的廢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外麵他曾經是個老大。”

“目的何在呢?”

“製造恐慌,乘機越獄。”

獄長道:“如果我說有人真的見過老舜呢?”

“誰?”

獄長伸出手,食指隻差一點就戳到曾通的眼睫毛。

“他?”侯風一愣,繼而笑逐顏開,“一提到這事他就快瘋掉了,別理會他。”

“怎麼?”

……

夢中的木門被人瘋狂地拍打著,門外的人似乎非常想進來,曾通枯坐在地上,打著火機,將一張張報表點著,然後萬念俱灰地看著它們變成灰燼。曾通知道這是沒用的,因為他知道有備份存在。他隻不過是在等待著門外的警察衝進來,將他提起摁進警車的這段時間裏找個事情打發時間。

但是很快的,門外的人更加用力地拍打起來,他撕扯著嗓子叫道:“來人啊——救命啊——”

曾通扭過頭,看見門上有一個透氣孔,裏麵是烏鴉被恐懼蹂躪變形的臉。

曾通坐起來走到門邊,剛好看見馬宣和另外兩個看守衝過來。他們對於烏鴉的性命是否需要被拯救毫不熱心,但對他在夜半時分裝神弄鬼地怪叫打斷他們靠在牆上打盹的行為十分地不認同。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照例是一頓好打。

侯風幸災樂禍地欣賞完對麵的午夜暴力,對於這件事情他和看守們抱有相同的認知,因為烏鴉也驚擾了他的好夢。

“鬼叫什麼?你實在無法激蕩起人們的同情心。”待到馬宣等人離去,侯風道。

烏鴉不回答。

“喂,烏鴉?你沒被打死吧?不然是你狗日的皮很厚,剛才被撓癢癢撓睡著了?”

烏鴉仍然沒有任何聲息。

“說話!他媽的!不然你大爺會過來完成看守們未竟的事業。”

還是沒有動靜。

侯風皺著眉頭聽了一會兒,甬道那頭的馬宣沒有聲息,曾通明顯是醒了並且靠在窗邊,在這裏都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他等了一小會兒,考慮到馬宣的睡眠習慣,於是他輕輕地挖開牆壁上一塊泥土,拿出藏在裏麵的鑰匙打開牢房門,走到烏鴉的門口。

烏鴉蜷縮在牆角,將自己的頭埋進膝蓋裏瑟瑟發抖。侯風摸進去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