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人們隻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事情,而更多的時候,人們隻相信自己願意讓自己看見的事情。所以,其實人們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而對自己不願意發生的事情,不管怎麼有事實根據,也有一種本能的排斥。”獄長舉著油燈在前麵帶路,而曾通卻與他並排前行。他脆弱的神經使他根本沒有膽子孤獨地走在獄長的背後,生怕獄長身後的那片黑暗隨時——趁獄長不注意的時候——將他拖進黑暗的深處。其實就算走在獄長身旁,他也不時地回頭看看,觀察自己的影子。
獄長並不知道路,他隻是隨意地走著,因為他知道,如果有迷路的話,甬道壁上會有記號提醒,而那絕不是侯風留下的。他知道曾通的心裏一定奇怪為什麼他不會感到害怕,因為他沒有時間了,他必須將事情一股腦塞進曾通的腦海裏。自從侯風進來之後,他的緊迫感就以加速度的方式疊加,而今天侯風拒絕和自己一起行動,更是證明了這一點。他一邊說一邊整理著思路,盡量以曾通能夠聽懂的詳盡敘述方式。
“……看看我們背後,”獄長停下腳步,轉身指著背後的那片黑暗,繼而又轉身指著前麵,“再看看前麵,你能看到什麼?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和無窮無盡的未知。而我們,托這個油燈的福,”獄長把玩著手裏的油燈,剛才那盞油燈的燈油不夠了,他又取了另外一隻,“我們是這個黑暗恐怖世界中心裏的一個小小的溫暖光明的中心。然而,就算如此,我們所在的地方也不是黑暗的,比方說——”獄長伸出腳點了點地上,他的影子也做著同樣的動作。仿佛是兩個人在用腳尖相互觸碰致意,“這個影子。陰影是黑暗的,它和將我們包圍的黑暗沒有區別。你害怕影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所有的黑暗,有沒有可能是由無數個影子構成?而我們的影子,不過是它們分離出來的一個小小的部分,並最終將回歸到它該在的地方?”
看著曾通一臉的茫然,獄長知道自己講得太深了,於是他說:“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不明白。鬼,知不知道?鬼!這個他媽的天殺的監獄裏是有鬼的!”
“什……什麼?”
獄長滿意地看著曾通眼睛裏的驚惶,他知道他已經在曾通的心裏埋下了自己趨於瘋狂的種子,現在要做的事情,是給這個種子澆澆水、施施肥:“是的,這個監獄有鬼的存在!記得剛才我問過你,鬼是講邏輯的嗎?或者用另一種通俗的說法,鬼的出現有規律嗎?鬼的跡象可以被事先推測和判斷嗎?現在我們已經得出了答案,有的!記得剛才我讓你回憶的是什麼?是每次發生怪事都在什麼時候?有白天?有晚上?這個狗日的終年不見日月的山洞有什麼白天晚上好分辨的?每次發生怪事,都有一個前提,就是談論出去!談論越獄,或者逍遙自在地走出去!每次我們想出去,或者談論出去,或者研究怎麼樣出去,怪事就發生了!那是什麼?影子?它給你指路?它看起來似乎對你頗有好感,不忍心扔下你一人在迷宮一樣的甬道裏迷路最後被累死、渴死、餓死?”
曾通盯著獄長的臉,他忽然發現,平日裏說話雖然偶爾刻薄,但是大多數時候平淡和藹的獄長不見了!此刻的獄長和侯風的神態竟然是如此的相像,他們的本質竟然是如此瘋狂!他發現,此刻的獄長不是獄長,他難道是侯風裝扮的嗎?
獄長接著道:“不!不是,那是警告,曾通。那是警告!那是警告我們不要再想什麼出去的事情!就像剛才一樣,它給我們指路了?它隻是想把我們送到原來的地方而已。那天侯風想捉弄你,不料讓你真的相信了會越獄,所以它出現了!今天,我又成功地讓你相信了我們將出去,所以它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