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醉意如泥(1 / 3)

老車夫眼睛裏忽又射出如劍般的寒光,道:“你也知道我為什麼要忽然失蹤?失蹤後為什麼還要屈身為奴,做夏侯星的車夫?”

燕十三淡淡道:“這些事我不必知道。”

這些事他的確不必知道,因為這是別人的秘密,別人的隱私。可是他也並不是不知道。

——兄弟間的鬥爭,叔嫂間的私情,一時的失足,百年的遺恨。

這本就是一些巨大家族中常有的悲劇,並不止發生在夏侯世家。隻不過他們輝煌的聲名和光彩,足以眩亂世人的眼睛,讓別人看不見這些醜陋而悲慘的事。

——夏侯飛山昔年的失蹤,是不是因為他和他大嫂間的私情?

——他失蹤後,再悄悄回來,寧願屈身為奴,做夏侯星的車夫,為的是什麼?

——難道夏侯星就是他因為這段孽緣而生下的兒子?

這些事燕十三都不願猜測。因為這是別人的隱私,他不必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老車夫還在看著他,用那雙已不再衰老疲倦的眼睛看著他。燕十三並沒有逃避他的目光。

一個人若是問心無愧,就不必逃避,不管什麼都不必逃避。老車夫忽然問了句很奇怪的話。

他問:“你現在姓什麼?”

燕十三道:“燕,燕子的燕。”

老車夫道:“你就是燕十三?”

燕十三道:“是。”

老車夫道:“你真是你老子的兒子?”

燕十三道:“是!”

這幾句話不但問得奇怪,問得莫名其妙,回答的人也同樣莫名其妙。

問的本來就是廢話。

廢話本來是用不著回答的,可是燕十三卻不能不回答。因為他知道這些話並不是廢話,老車夫下麵說的一句也不再是廢話。

他說:“你既然是你老子的兒子,我就本該殺了你的!”

燕十三沒有開口。

他了解這老人的心情,在江湖人心目中,失敗的恥辱,就是種永難忘懷的仇恨。

仇恨就一定要報複。

老車夫道:“剛才我就想要用你自己的劍法殺了你!”

他長長歎息,又道:“隻可惜夏侯星的出手太軟,你那一劍的變化又太可怕。”

燕十三道:“他的出手並不軟,隻不過他對自己已失去信心。”

老車夫默然。

燕十三道:“我那一劍用得並不純熟,所以剛才出手的若是你,我很可能已死在你的劍下。”

老車夫也承認,那流浪漢的確看得很準。

——他究竟是什麼人?

風塵中的奇人異士本就多得很,人家既不願暴露身分,你又何苦一定要去追究?

燕十三道:“現在……”

老車夫道:“現在已不同了!”

燕十三道:“有什麼不同?”

老車夫道:“現在你對自己用的那一劍已有了信心,連我都已破不了。”

燕十三道:“你至少可以試試。”

老車夫道:“不必。”

燕十三道:“不必?”

老車夫道:“有些事你既然不必知道,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必再試。”

他不讓燕十三開口,又道:“二十年前,我敗在你父親劍下,二十年後,夏侯星又敗在你劍下,我又何必再試?”

他說得雖平淡,聲音中卻帶著說不出的傷感。

燕十三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所感傷的,也許並不是昔年的那一戰,而是今日的失敗。

因為他終於發覺連自己的兒子都比不上別人的兒子。

這才是真正的失敗,徹底的失敗,這種失敗是絕對無法挽救的。

他就算殺了別人的兒子又有什麼用?

老車夫緩緩道:“夏侯氏今日已敗了,夏侯家的人你不妨隨便帶走一個。”

他已準備要燕十三帶走薛可人。

他已不想再要這種媳婦。

燕十三道:“我並不想帶走任何人。”

老車夫道:“你真的不想?”

燕十三搖搖頭,道:“但我卻想要……”

老車夫的瞳孔收縮,道:“你就算想要我的頭顱,我也可以給你!”

燕十三笑了笑,道:“我隻不過想要一匹馬,快馬!”

果然是快馬。

燕十三打馬狂奔,對這匹萬中選一的快馬,並沒有一點珍惜。

對自己的體力他也不再珍惜。對這一戰,他已完全沒有把握,沒有希望,因為他知道沒有人能破三少爺那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