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少坤道:“是的。”
謝曉峰道:“請。”
華少坤點點頭,手裏的木棍已揮出,刹那間就已攻出三招。
這三招連環,變化迅速而巧妙,卻沒有用一著劍招。
慕容秋荻在心裏歎了口氣,她看得出謝曉峰隻要用一招就可將木棍削斷。
想不到他卻沒有用她想象中的那一招,隻用劍脊去招華少坤的手。
慕容秋荻眼睛亮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華少坤為什麼要用木棍。
因為他知道謝曉峰絕不會用劍去削他的木棍,謝家的三少爺絕不會在兵刃上占這種便宜。
既然不肯用劍去削他的木棍,出手間就反而會受到牽製。
所以華少坤選擇木棍作武器,實在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聰明。
慕容秋荻忍不住微笑,走過去拉住謝鳳凰冰冷的手,輕輕地道:“你放心,這一次華先生絕不會敗的。”
高手相爭,勝負往往在一招間就可決定,隻不過這決定勝負的一招,並不一定是第一招,很可能是第幾十招,幾百招。
現在他們已交手五十招,華少坤攻出三十七招,謝曉峰隻還了十三招。
因為他的劍鋒隨時都要避開華少坤的木棍。
——作為一個劍客,最大的目的就是求勝,不惜用任何手段,都要達到這目的。
謝曉峰沒有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太驕傲。“驕者必敗。”想到這句話,慕容秋荻心裏更愉快,就在這時,隻聽“啪”的一聲響,木棍一打劍脊,謝曉峰的劍竟被震得長虹般衝天飛起。
謝曉峰後退半步,竟說出了他這一生從未說過的三個字:“我敗了!”說完了這三個字,他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上山坡。華少坤既沒有阻攔,也沒有追擊,追上去的是謝掌櫃。
娃娃也想追上去,慕容秋荻卻拉住了她,柔聲道:“你跟我回去,莫忘了我那裏還有個人等著你去照顧他。”
這時飛起的長劍已落下,就落在謝鳳凰身旁,劍鋒插入了土地,劍柄朝上,她隻要一伸手就可以將劍拔起來,就好像是有人特地送回來的一樣。
謝曉峰的人已去遠,華少坤卻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
他一戰擊敗了天下無雙的謝曉峰,吐出了一口已壓積二十年的怨氣,可是他臉上並沒有勝利的光采,反而顯得說不出的頹喪。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走回來,腳步沉重得就好像拖著條看不見的鐵鏈。
謝鳳凰既沒有為他歡呼,也沒有去拔地上的劍,隻是默默地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她了解他的丈夫,也明白為什麼他在戰勝後反而會如此頹喪。
華少坤忽然問:“你不要那柄劍了?”
謝鳳凰道:“那是謝家人的,我卻已不是謝家的人。”
華少坤看著她,目中充滿了柔情與感激,又過了很久,忽然轉過身向慕容秋荻長長一揖,道:“我想求夫人一件事。”
慕容秋荻道:“但請吩咐。”
華少坤道:“不知道夫人能不能為我在這柄劍旁立個石碑。”
慕容秋荻道:“石碑?什麼樣的石碑?”
華少坤道:“石碑上就說這是三少爺的劍,若有人敢拔出留為己用,華少坤一定要去追回來,不但追回這柄,還要追他頸上的頭顱,就算要走遍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他為什麼要為他的仇敵做這種事?
慕容秋荻既沒有問,也不覺得奇怪,立刻就答應:“我這就叫人去刻石碑,用不著半天就可以辦妥了,隻不過……”
華少坤道:“怎麼樣?”
慕容秋荻道:“如果有些頑童村夫從這裏經過,將這柄劍拔走了呢?他們既不認得三少爺,也不認得華先生,甚至連字都不認得,那怎麼辦?”
她知道華少坤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就說出自己的方法:“我可以在這裏造個劍亭,再叫人在這裏日夜輪流看守,不知華先生認為是否妥當?”
這本是最周密完善的方法,華少坤除了感激外,還能說什麼?
慕容秋荻卻又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有時我真想不通,不管他對別人怎麼樣,別人卻都對他很不錯。”
華少坤沉思著,緩緩道:“那也許隻因為他是謝曉峰。”
山坡後是一片楓林,楓葉紅如火。
謝曉峰找了塊石頭坐下,謝掌櫃也到了,既沒有流汗,也沒有喘氣。
在酒店裏做了幾十年掌櫃後,無論誰都會變得很會做戲的,隻不過無論誰也都有忘記做戲的時候。
直到現在,謝曉峰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人。
他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我真正了解過什麼人?
慕容秋荻?
華少坤?
謝掌櫃已歎息著道:“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做的每件事,我都完全弄不懂。”
謝曉峰並沒有告訴他這本是自己心裏想說的話,隻淡淡地問道:“什麼事你不懂?”
謝掌櫃盯著他,反問道:“你真的敗了?”
謝曉峰道:“敗就是敗,真假都一樣。”
謝掌櫃道:“姑姑就是姑姑,不管她嫁給了什麼人都一樣。”
謝曉峰道:“你明白就好!”
謝掌櫃歎了口氣,苦笑道:“明白了也不好,做人還是胡塗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