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瑪麗安·哈爾科姆的敘述(四)(2 / 3)

“那麼,你猜想那個人是誰?”我問。

“他是珀西瓦爾的大債主,梅裏曼先生今天來,”她回答,“就是為了他的事。”

“有關債務的事,你可有些了解?”

“不了解,詳細情形我不知道。”

“不管是什麼文件,勞娜,你在沒看之前總不會簽字吧?”

“當然不簽,瑪麗安。為了盡可能使咱們的日子過得舒適愉快,親愛的,凡是能夠幫助他的事,隻要是誠實的,無害的,我都情願做。但是,我不能盲目地去做將來有一天可能會使咱們丟臉的事。這件事咱們暫時就別提了。既然你都戴上了帽子——要不,咱們到園地裏去消磨這個下午好嗎?”

離開了住房,我們朝最近的有樹蔭的地方走去。

穿過住房前麵的林間空地,我們看到福斯科伯爵不避六月裏午後的烈日,在草地上慢騰騰地來回踱步。他戴了一頂環有紫色緞帶的闊邊草帽。肥大的身體上披著一件藍色罩衫、胸前繡著白色花飾,原來可能是腰部的地方束了一條大紅寬皮帶。本色布的褲子上,足踝以上的地方,繡了更多白色花飾,腳底下靸著一雙摩洛哥皮拖鞋。他正在唱《塞維勒的理發師》中費加羅的那首名歌,隻有意大利人的嗓子能唱得那麼清脆圓潤,他用手風琴自拉自唱,拉琴時得意忘形地舉起了雙臂,姿勢優美地轉動著腦袋,好像肥胖的聖塞茜莉亞穿了男人的衣服在跳化裝舞。“費加羅quà!費加羅là!費加羅sù!費加羅giù!”伯爵一麵唱一麵展開雙臂,得意揚揚地拉著手風琴,從手風琴的後麵向我們鞠躬,那副輕盈優美的姿勢活像二十歲的費加羅。

“勞娜,你得相信我,那個人對珀西瓦爾爵士的債務糾紛是知道底細的,”我說,這時我們在伯爵聽不見的地方向他回禮。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她問。

“否則他怎麼能知道梅裏曼先生是珀西瓦爾爵士的律師呢?”我回答。

“再有,我跟著你走出餐室的時候,他沒等我發問就告訴我,說‘出了什麼事故’。直覺告訴我,他知道的情況肯定比咱們多。”

“即使他知道得更多,你也別去向他打聽。咱們不能把他當作自己人!”

“勞娜,我發現你好像特別恨他。他哪裏得罪你了,會使你這樣恨他呀?”

“沒什麼,瑪麗安。我們回來的時候,他一路上反而對我殷勤周到,有幾次就是為了照顧我,他都沒讓珀西瓦爾爵士發脾氣。我之所以恨他,也許是因為他比我更能支配我的丈夫吧。每次我們發生矛盾,都必須由他來從中調解,我想就是因為這點傷了我的自尊心吧。我隻知道,我就是恨他。”

那一天中其餘的時間就那樣很平靜地過去了。伯爵和我下棋。頭兩盤他客氣地讓我贏了,後來,一看出我知道了他的意思,就先向我打了照呼,第三盤下了不到十分鍾就把我將死了。整個晚上,珀西瓦爾爵士一次也沒提到律師來訪的事。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也許是由於那件事,也許是由於其他什麼事,他的態度變得更好了。他對妻子異樣地小心溫存,連對一切都無動於衷的福斯科夫人也注意到了,於是一本正經驚奇地瞅著他,對我們大家也彬彬有禮,溫和可親,又像他當初在利默裏奇莊園受考驗的時候那樣。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想我們隻能猜測——但我相信福斯科伯爵心裏是明白的。因為我發現一個現象,整個晚上珀西瓦爾爵士不止一次地看著他的眼色行事。

6月17日——多事的一天。我多麼不想這麼說:它也是災難的一天。

早餐時,珀西瓦爾爵士仍像昨天那樣一句不提我們為之懸心的神秘“安排”(按照那位律師的說法)。但是一小時後,他忽然到客廳裏來找伯爵,當時我和勞娜都戴好了帽子,正在那裏等候福斯科夫人一同出去。

“我們還以為他這就要來呢。”我說。

“是這麼一回事,我要福斯科和他夫人到書房裏去一趟,”珀西瓦爾爵士一麵緊張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麵接著說,“隻是為了做一個形式,我要你也去一會兒,勞娜。”他仿佛這會兒才注意到我們都是散步的打扮,於是不再往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