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解釋呢,你的意思不是用兩句話就可以說清楚嗎?”伯爵問,“如果傻瓜要謀殺人,你這片湖就是他首選的第一個地方。如果聰明人要謀殺人,你這片湖是他最不願意挑選的地方。你是這個意思嗎?如果是,這就是現成的解釋嘛。就這樣解釋吧,珀西瓦爾,這已經得到你的好福斯科的同意了。”
勞娜向伯爵看了一眼,臉上十分明顯地露出了厭惡神情。伯爵正忙著張羅他的小老鼠,沒注意到她。
“把湖水的景色和像謀殺這樣恐怖的事件聯係在一起,”她說,“我真不願意聽,如果伯爵一定要把凶手分成兩類,我認為他在選詞方麵是很令人遺憾的。我覺得把他們形容為傻瓜,是過分寬容他們了。而如果把他們形容為聰明人,我又覺得這種說法十分矛盾。我一向聽說,真正聰明的人也是真正善良的人,他們對犯罪是深惡痛絕的。”
“親愛的夫人,這可是精彩的格言,”伯爵說,“這些話我也曾看到習字帖上麵寫著。”他掌心裏托起一隻小白鼠,又那樣怪模怪樣地衝著它說話。“我又光又白的漂亮小家夥呀,現在給你上一堂倫理課。”他說,“一隻真正聰明的小耗子,也是一隻真正善良的小耗子。請告訴你的夥伴們吧,永遠別再咬你籠子的鐵絲網了。”
“要取笑一件事挺容易,但是要向我舉一個例子,”勞娜堅定地說,“說明一個聰明人曾經是一個大罪犯,福斯科伯爵,那就不大容易了吧。”
伯爵聳了聳他那寬大的肩膀,向勞娜十分親切地笑了笑。
“一點兒不錯!傻瓜犯的罪,是那已破獲的罪;聰明人犯的罪,是那未被破獲的罪。”他說,“所以,如果我能給您舉一個例子,那就不可能是一個聰明人的例子。親愛的格萊德夫人,您那健全的英國人的常識真叫我受不了。這一次可將了我的軍,您說對嗎?哈爾科姆小姐——”
“堅持你的立場,”珀西瓦爾爵士剛才隻管站在門口聽著,這會兒嘲笑地說,“勞娜,再告訴他——隻要是犯了罪,就會被發現。讓你再聽一條習字帖上的道德格言,福斯科。犯了罪就會被發現。這可真是胡說八道!”
“我相信這是真話。”勞娜沉著地說。
珀西瓦爾爵士縱聲大笑,這令我們大家都很驚訝——他那樣不顧一切地狂笑,尤其是福斯科伯爵。
“我也相信。”我說這話為的是支持勞娜。
珀西瓦爾爵士剛才莫名其妙地被他妻子的話逗樂了,這會兒又莫名其妙地被我的話激怒了。他惡狠狠地把他新製的手杖在沙土上打了一下,從我們旁邊走開了。
“可憐的好珀西瓦爾!他像英國人那樣肝火旺。”福斯科大喊,快活地瞧著他的背影。“可是,親愛的哈爾科姆小姐,親愛的格萊德夫人,難道你們真的相信犯了罪就會被發現嗎?再有你,我的天使,”他接著轉過身去問他妻子,因為直到現在她還沒開口,“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當著見多識廣的人,”伯爵夫人回答,那種冷峻的責備口氣是針對勞娜和我的,“我要先聽聽他們的指教,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
“您真的是這樣想的嗎?我記得伯爵夫人,”我說。“您從前是鼓吹女權的,言論自由也是婦女的一項權利呀。”
“你對這個問題有什麼樣的看法,伯爵?”福斯科夫人問,繼續安靜地卷她的煙卷兒,根本不去理會我的話。
伯爵回答之前若有所思,用肥胖的小指摸了摸一隻小白鼠。
“看來也真怪,我們的社會怎麼能這樣輕易地耍一個小花招,就掩飾了它最嚴重的缺點,使大夥獲得了安慰。”他說,“他們為偵查罪案建立的機構,效率低得可憐,然而,隻要虛構一條道德格言,說那機構是有效的,從此以後大夥就一起迷信那些假話。犯了罪肯定會敗露——會敗露嗎?殺了人就會破獲(又是一條道德格言)——會破獲嗎?去問問那些大城鎮裏的驗屍官,格萊德夫人,真的是那個情形嗎?去問問那些人壽保險公司的秘書,哈爾科姆小姐,真的是那個情形嗎?單是在報紙上刊出的少數事例中,不就有已經發現被殺害的屍體,但是並沒查獲凶手的案件嗎?用已經報道的案件數目去乘平均每次不曾報道的案件的數目,用已經發現的屍體數目去乘平均每次不曾發現的屍體數目,你們又會得出什麼樣的結論?而結論就是:愚蠢的罪犯被查獲了;聰明的罪犯始終逍遙法外。為什麼有的罪案沒查出,有的罪案敗露了?這是警察與作案者二者之間的一場鬥智。如果罪犯是粗暴無知的笨蛋,警察十次有九次獲勝。如果罪犯是十分聰明、有主意、有教養的人,警察十次有九次失敗。如果警察贏了,你一般會知道全部的經過。如果警察輸了,你一般什麼也不會聽到。根據一些不可靠的資料,你們竟然編出了寬慰人心的道德格言,說什麼犯罪必然被查獲!是呀——這說的都是你們知道的罪案。那麼,還有其他你們不知道的罪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