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他站起身來,想要拉上窗簾。視線被正房窗內女孩走來走去的人影攝住,他聽著她拿盆倒水的聲音,聽著她對父親低聲的埋怨……但很快,她的身影淡出了窗框,再也沒有重新露出。

潘玉龍夜不能寐。

小院靜靜的,小樓的燈光都已熄滅。小巷也是靜靜的,石板路反射著路燈幽幽的光。似乎有些零星的雨點飄落,打在窗戶的玻璃上,順著玻璃快速流淌。雨越下越大,雨點打進了回廊的木板,地板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響。

轟隆一聲,天空響起一聲悶雷。潘玉龍被雷聲驚醒,原來是有人用力砸門。他趕緊套上褲子下床開門,吃驚地看到,正房的女孩半濕著身子站在門前,臉上說不清是雨是淚,聲音已經暗啞:

“對不起,求你幫幫忙吧!我爸……我爸他生病了!”正房那邊咣當一聲,風吹門動,女孩訴求了一聲又慌張地跑了回去。

潘玉龍扯了一件上衣,跟著跑出了房門。在正房的門口,女孩正在使勁推門,是風剛剛把門給吹上了。潘玉龍把女孩拉開,一拳打碎門上的玻璃,伸進手去,把鎖從裏麵打開,碎玻璃的利刃在他的手腕劃出了一道血痕。他們衝進房子,發現女孩的父親歪坐在臥室的地上,已經昏迷。潘玉龍衝上去把他背了起來,女孩打開一把雨傘,兩人一起衝出屋去。

暴雨如注。潘玉龍背著女孩的父親,踩著積水衝出巷口,來到街上。女孩伸手攔車,幾乎站在了馬路的當中。

第一輛車是個小轎車,繞開他們衝了過去。很快,第二輛車出現在街口,是輛出租車!女孩迎著車頭拚命揮手,出租車減速停了下來。

醫院,急救室門上的警示燈砰地亮起,顯示出“正在手術”四個紅字。也許女孩剛剛看到潘玉龍的手腕流血不止,她把自己的護腕摘下遞了過去,潘玉龍擺擺手說了句:“不用了,沒事。”女孩一把拉過他的手,硬把護腕給他戴上,護住了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室的大門忽然打開,一個護士走了出來,湯豆豆連忙迎上前去。護士沒理她,急匆匆地走了,女孩攔住了緊跟在後麵的一位醫生。

醫生語速很急:“你父親以前脾腫大,你們家裏人知道嗎?”

女孩驚慌地搖頭。

醫生邊走邊說:“今天他可能遭受了外力的撞擊,導致脾髒破裂,我們正在盡力搶救。”

醫生快步走到另一個房間去拿東西,護士們也抱著醫療器具和瓶瓶罐罐的藥品,在他們前麵行走匆匆。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急救室的門才重新打開,醫生和護士們魚貫走了出來。醫生邊走邊摘下口罩,走到了湯豆豆和潘玉龍的麵前。

“對不起,我們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你們的父親脾髒破裂,失血過多,搶救無效……病人已經死亡!”

潘玉龍和女孩並排站在醫生的麵前,同樣蒼白的臉龐,同樣濕漉漉的頭發,同樣孩子般的驚呆無助!

清晨,小院靜悄悄的。

潘玉龍從床上爬起,站在窗前朝正房的方向望去。女孩家門窗緊閉,沒有聲響。門上的一塊玻璃依然是破的,幾片零星的玻璃碎片,還勉強敷衍著漏風的門框。一陣“咚咚咚”的樓梯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舞蹈組合的四個男孩來敲女孩的家門。但正房的房門緊緊關著,沒有回音。男孩們互相低語幾句,怏怏離去。

小院重新安靜下來。

潘玉龍走出自己的小屋,走近正房時腳步放慢,細細傾聽屋裏的動靜。屋裏,沒有動靜。

潘玉龍走進學院,在他的記憶中,他這是第一次走進學院教務處。

教務處的幾個老師忙閑不均,潘玉龍趴在一張辦公桌前填寫著休學登記表,一個老師一邊做著其他事情,一邊漫不經心地過來指點:“簡單點就行,你不就是個休學申請嗎?就說家庭困難,不用填那麼囉嗦……學號,學號寫清楚啊……”

潘玉龍填寫了登記表,恭敬地交給老師:

“謝謝老師。”“好……別忘記了自己看書,別一年以後回來什麼都忘了。”

潘玉龍回到小院,在院子門口又看到了騎摩托車的男孩。男孩靠在那輛老式的摩托車上,與他迎麵相視,互不搭腔。進了小院,走上樓梯時看見舞蹈組合的另外三個男孩又在正房敲門。男孩們與他互相打量,全都默默無言。潘玉龍順著走廊走回自己屋裏,聽著屋外男孩們七嘴八舌的呼喊:

“豆豆,湯豆豆,你吃飯了沒有?豆豆,你沒事吧?”

在緊閉的房門裏,終於傳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回應:“讓我安靜點!”

這吼聲立刻讓三個男孩啞了聲音。

透過桌前的窗子,潘玉龍看到三個男孩嘀嘀咕咕地下樓去了。他轉身走到水龍頭前,拿出泡在盆裏的衣褲,從衣兜裏翻出女孩給他的那個白色護腕,打了肥皂使勁揉搓,但護腕上的血跡殘紅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