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靖港慘敗(2)(1 / 3)

他覺得這段寫得很好,很有力量,是自己心中感情的真切流露,也為天下斯文之輩說出了久蓄於胸的義憤。接下去,曾國藩再將洪楊燒學宮、毀孔子木主、汙關帝嶽王之像、壞佛寺道院城隍社壇等話寫了一段,他要以此激起全社會對太平軍的仇恨。最後,曾國藩宣布自己“奉天子命,統帥二萬,水陸並進,誓將臥薪嚐膽,殄此凶逆”,並號召各方人士支持他。對這些人,或以賓師相待,或將奏請優敘,或授官爵,而反戈者將免死。如果誰“甘心從逆,抗拒天誅”,那麼“大兵一壓,玉石俱焚”。

全文寫完後,曾國藩通篇再讀一遍,讀著讀著竟大感失望。這篇寫成的文字,與他盤腿坐在床上所想的那篇檄文,相差太遠了。無論從氣魄上,還是從行文上,都比駱賓王的《討武曌檄》大為遜色。“超過”雲雲,從何談起?既缺乏“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的氣勢,又沒有“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的悲憤,更沒有“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那樣震爍千古的結尾警句。曾國藩翻來覆去地修改了幾遍,一直到雞叫,仍不能滿意。他無可奈何地歎道:“看來這檄文,已讓駱賓王登峰造極了,後人竟無可超過。”說罷又搖搖頭,不服氣地想:世上哪有不能超過的事!昌黎說“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莫非我的氣勢不如駱賓王?駱賓王不過一文人,自己堂堂三軍統帥,反不如他!曾國藩百思不解,直到遠遠近近的雞一齊叫起來,天已蒙蒙發亮,他才疲倦地放下筆,動手前的那股激奮情緒已消失大半了。

檄文寫好後,曾國藩命大量謄抄,四處張貼,務使鬧市僻壤,人人皆知。辦好這件事後,他又開始考慮另一件大事。

水陸兩支人馬,加上夫役在內近兩萬人,一旦開出衡州,全力以赴的事,必將是行軍打仗。曾國藩想,自己的主要精力也將要擺在克敵製勝方麵,因而必須建立一個類似朝中內閣那樣的機構,處理諸如發放文書、調配糧草銀錢、采買軍需給養等日常事務。這個機構以供應糧草為主,曾國藩給他取名為糧台。糧台下設八個所:文案所負責處理上下左右往來文書;內銀錢所負責調配安排湘勇內部水陸各營的銀錢;外銀錢所負責收發朝廷及各省各地撥、援、捐等銀錢;軍械所負責采買隨軍所用的各種器械,如軍服、帳篷、馬匹等;火器所專門負責采買以大炮為主的各種火器;偵探所負責情報偵探、軍報傳遞;發審所負責處理勇丁內部及勇丁與百姓之間發生的各種衝突案件;采編所專門采集編輯湘勇官兵忠義孝悌的材料上奏朝廷,以便獎掖忠良,激勵士氣;糧台委托黃冕、郭昆燾為總管。同時,還在衡州設一捐局,接納各地紳商的捐助,此事便委托給內兄歐陽秉銓。

不久,衡州、湘潭兩處船廠稟報,已建成快蟹四十號、長龍五十號、舢板一百五十號,又建造一艘特大的船,名為拖罟,以五六隻船拖著前進,作為曾國藩的座船,同時還改造民船數十號,雇民船二百餘號,以載輜重。到了鹹豐四年正月底,各個方麵的準備工作,在周密的安排下,都大體就緒,曾國藩心裏鬆了一口氣。這時,朝廷又下達一道緊急命令,令曾國藩沿湘江北下,兼程赴援武漢,曾國藩決定正月二十八日由衡州啟程。

二十七日下午,曾國藩想起明天一早就要誓師北進了,心情無論如何也難以平靜。他焚香盤坐在床上,閉目凝神,半個鍾點後,心緒漸漸安靜,於是他請羅澤南過來品茗對弈。羅澤南前些日子又恢複了一營營官之職,經過那次挫折後,羅澤南變得更加老練深重了。金鬆齡的營官一缺,則由曾國葆代理。在平時的相處中,曾國藩對羅澤南,與任何人都不同,總以一種亦師亦友的態度對待。空閑時間,二人常在一起談些學問上的事。在對程朱理學的研究方麵,曾國藩常自愧不如羅澤南。

曾國藩與羅澤南一局未終,親兵進來稟報:門外有個年輕的讀書人來訪。曾國藩一向謙卑抑己接待來訪者,尤其是讀書人。他吩咐收起棋盤,傳令立即接見。

青年學子王闓運的一番輕言細語,使曾國藩心跳血湧

那人進得門來,在曾國藩麵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禮,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紹:“晚生王闓運拜見部堂大人。”

“足下便是王闓運?”曾國藩將王闓運細細地打量一番。見他很是年輕,約在二十歲左右,中等身材,寬長臉,兩隻眼睛烏亮照人,身穿灰色粗布棉袍,頭戴黑布單帽,腳著寬頭厚底單梁布鞋。雖穿著樸素,卻神采奕奕。曾國藩心中喜歡,親熱地對王闓運說:“久仰,久仰,不必拘禮,請坐。”

曾國藩“久仰”二字,並非尋常文人見麵的客套話,他的確早就聽說過王闓運其人了。那是王世全對他講的:一日,一個要飯的老花子,持著“欠食飲泉,白水焉能度日”的上聯,來到東洲書院求對,一時難倒了書院那些飽學之士。後來,一年輕士子以“麻石磨粉,分米庶可充饑”的下聯對上了,才免去東洲書院之羞,此人便是王闓運。曾國藩欣賞王闓運的聰明,現在,這個聰明的士子自己來了,他自然高興。王闓運大大方方地坐下後,曾國藩問:“聽足下口音,好像是湘潭一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