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法 官 (2)
“我是要到她那兒去的。”於是,維爾福臂下夾著文件,手裏拿著帽子,向他妻子的房間走去。到了房門口,他停了一會兒,抹一抹他那潮濕的蒼白的額頭。然後他走進房間,維爾福夫人正坐在一張長榻上,不耐煩地翻閱幾張報紙和一些被小愛德華在他母親還未讀完以前就撕破了的小冊子。她穿著出門的衣服,她的帽子放在身邊的一張椅子上,手上戴著手套。
“啊!你來了,閣下,”她用她那種很自然很平靜的聲音說,“但你的臉色多白呀!你整夜在那兒工作嗎?你為什麼不下來用早餐呢?嗯,你帶我去呢,還是讓我在家裏帶愛德華?”
維爾福夫人連續提出許多問題,以便獲得一個答複。但對於她所提出的一切問題,維爾福先生仍然沉默和冷淡得像一尊石像一樣。
“愛德華!”維爾福用一種威嚴的目光盯住那孩子說,“到客廳裏去玩,我的寶貝。我要和你媽媽談話。”
維爾福夫人看到那張冷酷的麵孔、那種堅決的口吻以及那種奇特的序幕,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愛德華抬起頭來,望著他的母親,發現她並沒有認可那個命令的表示,便開始割他那些小鉛兵的頭。
“愛德華!”維爾福喊道,他的口氣是這樣的嚴厲,以致那孩子嚇了一跳,“你聽到我的話嗎?去!”那孩子不習慣這樣的待遇,站起身來,臉色發白,——但很難說究竟是由於憤怒或是由於恐懼。他的父親走到他那兒,抓住他的手臂,在他的前額上吻了一下。“去,”他說,“去吧,我的孩子。”
愛德華跑了出去。維爾福先生走到門口,等那孩子一出去就關上門,上了門閂。
“噢,天哪!”那青年女人說,盡力想猜出她丈夫內心的思想,她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但那個微笑卻難以軟化維爾福無情的靈魂。“什麼事呀?”
“夫人,你常用的那種毒藥放在哪兒?”那法官站在他妻子與房門之間,單刀直入地說。
維爾福夫人這時的情緒,好像百靈鳥看到鷂鷹在它的頭頂上慢慢縮小緊迫的飛行圈一樣。她的喉嚨裏發出一種既不像喊叫又不像歎息的嘶啞破碎的聲音。她的臉色變得極為慘白。“閣下,”她說,“我——我不懂得你的意思。”在第一陣恐怖的激發中,她已從沙發上站起來,而在第二陣更強烈的恐怖中,她又倒回到坐墊上。
“我問你,”維爾福繼續用一種十分鎮靜的口吻說,“你拿來謀害我的嶽父聖?米蘭先生、我的嶽母聖?米蘭夫人、巴羅斯以及我的女兒凡蘭蒂的那種毒藥,藏在什麼地方?”
“啊,閣下,”維爾福夫人合攏雙手喊道,“你說的是什麼呀?”
“不是要你問而是應該回答。”
“回答丈夫呢還是回答法官?”維爾福夫人結結巴巴地說。
“是回答法官,是回答法官,夫人!”
那個女人的慘白的臉色,痛苦的表情,以及她那種全身顫抖的情形,看了令人實在害怕。“啊,閣下!”她吞吞吐吐地說,“啊,閣下。”她隻能說出這幾個字。
“你沒有回答,夫人!”那可怕的審問者喊道。接著他露出一個比發怒時更令人恐怖的微笑說,“那麼,不錯,你並不否認!”她不由得渾身一震。“而且你不能否認!”維爾福又說,向她伸出一隻手,像是要憑法院的名義去捉她似的。“你以無恥的技巧完成了那幾次罪惡,可你隻能騙過那些為愛情所盲目的人。自從聖?米蘭夫人去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家裏住著一個下毒犯。阿夫裏尼先生警告了我。巴羅斯死後(上帝寬恕我)我的疑心落到一個天使的身上!——即使沒有人犯罪,我心中也總犯嘀咕。但自從凡蘭蒂死後,我腦子裏一切不確定的疑念都沒了,不但是我,夫人,而且旁人也是如此。因此,你的罪,有兩個人知道,有許多人懷疑,不久便要公開了,而正像我剛才所告訴你的,你已不再是對丈夫說話而是在對法官說話了。”
那青年女人把她的臉埋在手裏。“噢,閣下!”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求求你不要相信外表。”
“那麼,你是一個懦夫嗎?”維爾福用一種鄙視的口吻大聲說。“我曾經注意到:下毒犯總是懦夫。不過,你能是一個懦夫嗎?——你,你謀殺了兩個老人和一個青年姑娘而竟然還有勇氣目睹他們的死。”
“閣下!閣下!”
“你能是一個懦夫嗎?”維爾福越來越興奮地繼續說,“——你,你能一分鍾一分鍾地計算四個人臨死時痛苦的時間,你,你曾如此熟練而成功地準備你那惡毒的計劃和調配你的毒藥。既然你把一切事情計算得這樣清楚,那麼,難道你忘記計算一件事情,——當你的罪惡被揭發的時候,你將遭到怎樣的懲罰嗎?噢,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藏起了一些最見效、最可靠、最致命的毒藥,以便使你逃脫那等待著你的懲罰。是不是?我至少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