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anti!”(意大利語:“向前走。”)那個嚴厲和專橫的聲音說。
這一次,鄧格拉斯懂得這個字,也從行動上懂得那個字的意思,因為他後麵的那個人非常粗魯地把他一推,他差點撞到向導的身上。這位向導就是我們的朋友庇庇諾,他竄進雜草叢中,穿過一條隻有蜥蜴或黃鼠狼才認為是一條大道的小徑。在一塊小樹遮掩下的岩石前麵停下來,那塊岩石半開半掩,剛好容一個人鑽進,那個小夥子一轉身便像童話裏的精靈似地不見了。鄧格拉斯後麵的那個人吩咐他也照樣做。現在已毫無懷疑的餘地了,這個破產的人已落入羅馬強盜手裏。鄧格拉斯象是一個身處險境,進退維穀的人,恐懼使他有了勇氣。他的肚子雖然大——他的大肚子本來當然不預備來鑽羅馬近郊的石罅的——但他居然也像庇庇諾那樣鑽了進去。他閉攏眼睛用他的腳觸摸地麵。當他觸到地麵的時候,他張開眼來。裏麵的路很寬,但卻很黑。庇庇諾劃火點燃一支火把,他現在已到了自己的地方,不怕被人認出來了。另外那兩個人也跟著鄧格拉斯下來,充當他的後衛。鄧格拉斯一停步,他們就推他向前走。他們順著一條平緩的下坡路走到一處陰森可怖的十字路口。牆上挖著一格格裝棺材的墓穴,襯托著白石的牆頭,就像是骷髏上黑洞洞的大眼睛一樣。
一個哨兵把他的步槍啪的一聲轉到左手。“誰?”他喊道。
“自己人,自己人!”庇庇諾說,“隊長在哪兒?”
“在那邊!”哨兵用手向後麵一指;那是一個像是岩石挖出來的大廳,那兒的燈光透過拱形的大門廊照入隧道。
“好買賣,隊長,好買賣!”庇庇諾用意大利語說,他抓住鄧格拉斯的衣領,拖著他穿過門進入大廳,看來那就是隊長居住的地方。
“就是這個人嗎?”隊長問道,他正在專注地讀普羅塔克的《亞曆山大傳》。
“是他,隊長,就是他。”
“好極了,讓我看看他。”
一聽到這一聲很不客氣的命令,庇庇諾便舉起他的火把直逼到鄧格拉斯的臉上,鄧格拉斯嚇得急忙後退,以免燒焦眼睫毛。他那焦急的臉上滿是蒼白驚恐之色。
“這個人累了,”隊長說,“領他上床去睡吧。”
“噢,”鄧格拉斯暗暗地說,“那張床大概是牆壁空洞裏的一具棺材,而我所享受的睡眠,大概就是那在黑影裏閃閃發光的匕首所造成的長眠不醒了。”
這位阿爾培?馬瑟夫發現他在讀《愷撒曆史回憶錄》和鄧格拉斯發現他在研究《亞曆山大傳》的首領的話,驚醒了他的同伴,他們從大廳四角用枯葉或狼皮鋪成的床上坐起來。那位銀行家發出一聲呻吟,跟著他的向導,他既未懇求也未哀叫。他已不再有精力、意誌或感覺;不論他們領他到什麼地方去,他都會跟著走。最後他終於發覺自己已到了一座樓梯腳下,他機械地提起他的腳,向上走了五六步。於是他的麵前打開了一扇矮門,他低下頭,以免撞傷額角,走進一個岩石裏挖出來的小房間。這間地窖雖然未加修飾,但卻很幹淨,雖然深埋在地下,卻很幹燥。地窖的一個角落有一張幹草做的床,上麵鋪著羊皮。鄧格拉斯一看見那張床,臉上頓時發光,以為那是一種安全的象征。“噢,讚美上帝!”他說,“這是一張真的床!”
“Ecco!”(意大利語:“到了!”)那向導說,他把鄧格拉斯往地窖裏一推,隨手把門關上。
門閂格拉一響,鄧格拉斯已變成一個俘虜了。而且,即使沒有門閂,他也不可能從這警衛森嚴的聖?西伯斯坦陵墓裏逃出去。至於這群強盜的首領,我們的讀者一定已認出是那鼎鼎大名的路易吉?萬帕。鄧格拉斯也已認出他;當阿爾培?馬瑟夫在巴黎講到這個強盜的時候,鄧格拉斯不相信有這個人存在,但現在,他不但認出他,而且也認出這個曾關過阿爾培的地窖,這個地方大概是特地留給外客用的。這些記憶給鄧格拉斯帶來了幾分歡喜,使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那些強盜既然沒有立刻結果他的性命,他相信他們根本不會殺害他。他們抓他來的目的是為了要錢,既然他身邊隻帶著幾塊金路易,他相信他們一定會放他出去,他記得馬瑟夫的贖款好像是四千艾居。而因為他自認為比馬瑟夫重要得多,他把自己的贖款定為八千艾居。八千艾居相當於四萬八千裏弗;而他現在卻有五百零五萬法郎在身邊。憑著這筆錢,他一定可以使自己恢複自由。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綁票的贖款有高至五百零五萬法郎的,所以,他相信自己不必破費很多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他躺到他的床上,在翻了兩三次身以後,便象路易吉?萬帕所讀的那本書中的主角那樣寧靜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