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鑽石失竊 (8)
他是個有趣的小個子,可我還得說,他有個不分場合開玩笑的缺點,而且好與陌生人搭訕而不顧後果。生活中他常犯錯誤,而且不知不覺就把人們扯到了一起。在醫道上,他是個非常高明的人。照他對手的說法,他是靠感覺來診斷的,可最後的結果總是他對,而那些謹小慎微的大夫卻被證明錯了。他在向雷切兒小姐談起鑽石時,像通常一樣神秘兮兮的,要不就是開玩笑。他彬彬有禮地要求雷切兒小姐,為了科學的目的,讓他把鑽石帶回去焚化。“我們先把它加熱”,醫生說道,“等熱到一定程度,再把它放在氣流中,這鑽石就一點一點的蒸發掉了,免得你日夜不安地擔心怎麼保管這顆價值連城的寶石!”夫人滿臉心事,聽著這番話,看樣子好像希望醫生說的是真的,並希望雷切兒心甘情願的為了科學而犧牲這件生日禮物。
坐在小姐右邊的客人是大名鼎鼎的印度旅行家——莫士威特先生。他曾冒著生命危險,喬裝深入到歐洲人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他是個細高個子,古銅色的皮膚,不大愛說話。他臉色萎靡,眼睛直瞪瞪的。據傳,他厭倦了我們這兒的無聊生活,盼望返回到東方的蠻荒之地,再過那種原始的生活。在宴會中,除了對雷切兒小姐說的有關寶石的話之外,我看,他自始至終連六個字都沒說到,酒也喝的不到一杯。隻有月亮寶石是他惟一感到有點興趣的東西。看來,他在印度闖蕩時聽說過它。他默默地看了它好一會兒,弄得雷切兒小姐不知所措。隨後,他又冷冷地對她說道,“如果您要去印度,範林達小姐,可千萬別把令舅送您的禮物帶去。印度教的鑽石有時就是印度教的一部分。我知道有一個城市和那城市裏的一座寺廟。要是照您現在這樣的打扮去那兒,要不了五分鍾您就沒命了。”雷切兒小姐現在好好的在英國,聽到她在印度會碰上的危險,不由得樂了。那兩個搗蛋鬼更樂;她們乒乒乓乓地扔下刀叉,大笑起來,“歐!太有趣了!”夫人坐在椅子裏十分不安,趕忙換了個話題。
晚宴過程中,我慢慢注意到,這次的喜慶日子好像沒以往那麼喜氣洋洋。
現在回過頭去想想生日那天,再加上後來發生的事,我不由得想到:那詛咒過的鑽石一定對大家產生了影響。我不斷地用好酒打擾他們;作為特殊人物,我還跟在上菜的傭人後麵,輕聲而又套近乎地對大家說道,“停一下,請嚐嚐這個。對你們的身體有好處的。”十有八九,他們會高興地說:看在老貝特裏奇的份上。可這一切全都毫無用處。談話聲一停,我反而覺得自己很難受。等他們再一開口說話,他們就信口開河了,說得越來越不像話。如坎迪大夫,我就從未聽他說過這樣不吉利的話。拿他來做個例子,您就會明白我作為一個滿心希望宴會成功的操辦人的心情了。
出席宴會的女士中,有一位是尊敬的西裏德哥爾夫人。她是已故西裏德哥爾教授的遺孀。這位好太太總是在談她的丈夫,卻從來不對人說明他已死了。我猜,她一定覺得全英國的成年人都應該知道這件事。談話的間隙,有人提到那令人乏味、惡心的人體解剖;好個西裏德哥爾太太,她立刻就像往常那樣,把話題扯到她已故的丈夫身上去了,而且還是不提他已死了。她把解剖說成是她丈夫的業餘愛好。偏巧坎迪先生就坐在她對麵。他不知內情,聽見她這麼說,作為一個最禮貌的人,他立刻抓住這個機會,稱讚教授的解剖愛好。
“最近在醫學院,他們弄到一些相當不錯的骷髏,”坎迪先生從桌子那頭高聲而又興奮地說道。“夫人,我建議教授有時間應該去看一看。”
全場鴉雀無聲(出於對教授的懷念)。您甚至可以聽見針掉到地上的聲音。當時我正在西裏德哥爾夫人的身後,殷勤地給她倒一杯白葡萄酒。她的頭垂了下去,低聲說道,“我親愛的丈夫不在了。”
倒黴的坎迪先生沒有聽見,絲毫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繞過桌子,聲音更大、更殷勤了。
“教授可能還不知道,”他說道,“辦一張卡就可以去了。除了星期天,每天從十點到四點都開門。”
西裏德哥爾夫人的頭幾乎要縮到身體裏麵去了。她用更低的聲音重複了一遍那傷心的話,“我親愛的丈夫不在了。”
我隔著桌子對坎迪先生擠著眼;雷切兒小姐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夫人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都無用處!他繼續在滿腔熱誠地往下說。“我很樂意把我的卡送給教授。您能不能把他的地址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