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走廊裏接吻之後,歐葉妮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有時竟然產生了跟堂弟私奔的念頭。凡經受過最親密的情感的人,經受過因年齡、時間、不治之症以及受宿命論的影響致使這種情感的存在日趨減短的人就會懂得歐葉妮所受的折磨。她常常在花園裏邊走邊哭,覺得花園、院子、房屋、城市都變得太狹窄;她已經在浩瀚無際的大海上展翅飛翔了。終於到了啟程的前夕。早晨,趁葛朗台和娜儂不在家,放著兩幅肖像的珍貴的盒子被莊嚴地放進了大櫃子惟一的抽鬥裏,櫃子上了鎖。裏麵的錢袋已空空如也了。放這件寶貝時兩人熱烈親吻,淚流滿麵。當歐葉妮把鑰匙藏在懷裏時,竟沒有勇氣阻止查理吻她的胸脯。
“鑰匙將永遠在這裏,朋友。”
“那我的心也永遠在這裏。”
“啊!查理,這麼說可不好。”語氣中略帶慍色。
“我們不是已經結婚了嗎?”他說,“你向我做了保證,該我向你做保證了。”
“永遠屬於你!”這句話兩人都說了兩遍。
世上沒有任何諾言比這更純潔了:歐葉妮的單純一時間使查理的愛情變得神聖了。
第二天早晨,早餐的氣氛有些傷感。盡管娜儂接受了查理送給她的繡金睡衣和一枚掛在胸前的十字架,但仍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眼睛裏含著淚水。
“可憐的孩子要飄洋過海了,願上帝保佑他!”
十點鍾,全家人送查理乘駛往南特的驛車。娜儂把狗放出來,關好大門,硬要提查理的旅行包。老街上所有的生意人都站在店門口看著這一隊人走過,公證人克律肖在廣場上恭候他們。
“歐葉妮,到時候你可別哭啊。”母親說。
“侄兒,”葛朗台在旅店門口擁抱查理,吻了他的臉頰,“你身無分文出走,腰纏萬貫回來,你會保全你父親的榮譽的。我葛朗台向你打保票,因為,那時候,隻有靠你……”
“啊!伯父,您這麼說,我動身時心裏好受多了。這不是您送我的最珍貴的禮物嗎?”
查理打斷了老箍桶匠的話,不明白老頭兒的意思,卻在伯父黝黑的臉上灑下了感激的淚水,而歐葉妮使勁握著父親和堂弟的手。惟有公證人在一旁微笑,他很欣賞葛朗台的手腕,因為隻有他才完全明白老頭兒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這四個索木爾人以及周圍的好幾個人等在驛車旁直到它啟程。然後,當車子消失在橋上,僅能遠遠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時,老葡萄園主說了句:“旅途愉快”幸而隻有公證人克律肖聽見了。歐葉妮和母親來到碼頭還能看見驛車的地方揮動著她們的白手絹,查理也向她們揚著手絹回答。
“母親,我真想有上帝的威力。”當歐葉妮看不見查理的手帕時對葛朗台夫人說。
為了不中斷以後在葛朗台家發生的事,有必要把老頭兒委托德·格拉森在巴黎辦的事提前敘述一下。銀行家去巴黎一個月以後,葛朗台登記了以淨價八十法郎購買的十萬裏弗爾的公債。然而直到他死後清點遺產時也沒有為生性多疑的老頭兒是如何將購公債的款子弄到巴黎的提供任何線索。公證人克律肖認為娜儂在不知其詳的情況下成了運送款子的忠實工具。那段時間,女仆外出了五天,借口是去弗羅瓦豐收拾東西,好像老頭兒真把什麼東西忘在那裏了。關於紀堯姆·葛朗台商號的事,老箍桶匠的預料件件都成了事實。
眾所周知,法蘭西銀行掌握著巴黎和各省巨富最準確的情況。索木爾的德·格拉森和菲利克斯、葛朗台名列其中。他們同擁有可自由抵押的巨大地產的著名金融家一樣,享有極高的信譽。索木爾銀行家據說由他負責清理巴黎葛朗台商號的債務的到來足以使證券人放棄簽署拒絕證書的初衷,從而使已故的葛朗台避免遭受羞辱。財產啟封是當債權人的麵進行的,家裏請來的公證人按規定登記遺產。德·格拉森很快把債主們召集到一起,一致選舉索木爾的銀行家和一位財大氣粗的商號經理,也是主要當事人之一的弗朗索瓦·克萊爾為清理人,把挽救債權和挽回家族名譽兩件事的權力統統交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