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夫人,”她用嘲諷的口吻說,“我可能真沒頭腦,我不明白。請說吧,當著神甫的麵說,您知道,他是我的牧師。”
“那好吧,小姐,這是德·格拉森給我的信,您念吧。”
歐葉妮接過信念道:
“親愛的,查理·葛朗台從印度回來到巴黎已一個月了……”
“一個月!”歐葉妮心想,手垂了下來。
停了片刻,她接著往下念:
“……我去他家兩次才見到這位未來的德·歐布利翁子爵。盡管全巴黎都在議論這門親事,而且教堂已經把結婚啟示公布了……”
那麼他給我寫信時已經……歐葉妮沒有再往下想,也沒有像巴黎女子那樣叫一聲:“下流胚子!”然而雖說沒表現出來,但內心的鄙視卻絲毫未減。
“……可這門親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德·歐布利翁侯爵絕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破產者的兒子。我去找查理,把他伯父和我如何費很大周折料理他父親的事以及如何采取巧妙手段才把債權人穩住至今的事都告訴了他。可這傲慢無禮的家夥居然恬不知恥地回答我為了他的利益晝夜奔波了五年的我說:‘他父親的事不是他的事’。一個商事訴訟代理人有權向他要求三萬至四萬法郎的酬金,合他債務的百分之一。但是,別急,他的確欠了一百二十萬法郎的債,我不宣布他父親破產才怪呢。就憑葛朗台這老鱷魚一句話,我粘上了這件事,並且以他家的名義向債主們做了承諾。德·歐布利翁子爵對他的名譽滿不在乎,可我對我的名譽卻看得很重。所以我要把我的立場向債權人說明白。然而,我對歐葉妮小姐非常敬重當初我們處境不錯的時候,曾向她提過親所以在您還沒有對她談此事之前先不要采取行動。……”
念到此,歐葉妮冷冰冰地把信還給德·格拉森夫人,說:“謝謝您,以後再說吧……”
“您此刻的聲音太像您去世的父親了。”德·格拉森夫人說。
“夫人,您還有八千金法郎要付給我們呢。”娜儂對她說。
“有這麼回事,請隨我來,高爾努瓦利埃夫人。”
“神甫先生,”歐葉妮已胸有成竹,便很冷靜地說,“婚後仍保持童身是不是罪過?”
“這是一個道德問題,我暫時還回答不了。要是您想知道著名的桑切斯在他的《婚姻簡論》中是怎麼說的,明天我可以告訴您。”
神甫告辭了,葛朗台小姐上樓在她父親的密室裏呆了一天,到吃晚飯時也不肯下來,盡管娜儂催促再三也無濟於事。直到晚上她那小圈子裏的常客都來了之後才露麵。葛朗台家的客廳從沒有像這天晚上那麼擁擠不堪。查理的再現和他愚蠢的背信棄義的消息在全城不脛而走。他不管客人們的好奇心有多大,仍然來了。早就料到這一點的歐葉妮,沉著冷靜的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令她心神不安的殘酷情感。對那些想以傷感的目光和言語向她表示關切的人,她則報以甜甜的微笑。她最終以彬彬有禮的麵紗掩蓋了她內心的痛苦。九點左右,牌打完了,玩牌的人離開桌子,一邊相互付錢,一邊議論最後幾局威斯特,隨後都加入到聊天的圈子裏。就在大夥都起身離開客廳時,一個戲劇性的變化出現了,它震憾了索木爾,由此波及到全區,進爾到周圍四省。
“請留步,所長先生,”歐葉妮看見德·蓬豐先生拿起了手杖便對他說。
聽到這話,滿屋的人都吃了一驚。所長隻好坐了下來。
“千萬家產歸所長了。”德·格裏波古爾小姐說。
“這是明擺著的,德·蓬豐所長要娶葛朗台小姐了。”德·奧爾鬆瓦爾夫人叫道。
“這才是最好的一張牌。”神甫說。
“這才是完美的結局。”公證人說。
每個人都說自己想說的,每個人都在玩文字遊戲,所有的人都看見歐葉妮高踞於千萬家產之上,猶如高踞於寶座之上。開場九年的戲演完了。當著全索木爾城的麵請所長留下,這不就是宣布她願意成為他的妻子了嗎?在小城市裏,禮節是極嚴格的,類似這種違反常規的行動就是最莊重的諾言。
“所長先生,”客人們告辭後,歐葉妮激動地對他說,“我知道您為何喜歡我。您要發誓,在我今後的生活中給我以自由,不要向我提起婚姻給您的任何權利,那麼我就嫁給您。噢!”看到他跪倒在自己麵前,她接著說,“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不會欺騙您,先生。我心裏有一種熄滅不了的感情。友誼是我能給予丈夫的惟一感情:我既不想傷害他,也不想違背我心中的原則。但您隻有幫我一個大忙才能得到我的婚約和我的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