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富翁(1 / 2)

原文:

富翁某,商賈多貸其資。一日出,有少年從馬後,問之,亦假本者。翁諾之。既至家,適幾上有錢數十,少年即以手疊錢,高下堆壘之。翁謝去,竟不與資。或問故,翁曰:“此人必善博,非端人也。所熟之技,不覺形於手足矣。”訪之果然。

—《聊齋誌異卷九·富翁》

邵富翁悠閑地半躺在太師上,仰麵看著屋頂,其實屋頂上並沒有什麼稀罕物可以吸引他的目光。盡管邵富翁已經看到了客廳的屋頂上有一個大大的蜘蛛網,他略有昏花的老眼甚至能夠看清一個肥碩的蜘蛛在網上忙碌,但他並不生氣,相反,他換上了一種欣賞的眼光看著庸庸碌碌的蜘蛛毫無意義地瞎忙。寬敞的客廳裏,隻有他一個人,所有的下人都被他支出去了,這已經成了他多年的習慣。每當他做了一件自己認為很得意的事情時,他都願意獨自享受這似乎有棱有角的成就感,而不與人分享。但如果他遇到了倒黴或者不愉快的事,其他人可就遭殃了:他會把家裏所有的人——包括妻子兒女和下人都召集到一塊兒,聽他的咆哮,看他的憤怒,每當這樣的時候,人們都恭敬聽著看著,盼著他的怒氣早點兒像雲一樣飄過去。

今天,邵富翁著實做了一件值得他驕傲回味很久的事兒。這件事兒足以證明很多很多東西。

說起來,邵富翁真地不是一般人。他的祖上一貧如洗,從來沒有出現過有錢人,更沒有人達到他這樣富的境界。可到了邵富翁這一代,他硬是甩掉了貧窮的帽子,搖身一變,成了當地人人盡知的富翁。

發財的傳奇經曆足以證明,邵富翁不是一般人。

為了能讓錢生錢,邵富翁做起了借貸的生意:把錢借給別人,從中抽取一點兒利息錢,當然,邵富翁心裏的“一點兒”可不是真正的“一點兒”噢!

更令人欽佩的是他的決斷和眼光。

有些來借錢的人看起來很潦倒,怎麼看都不像能還得起本息的樣子。家裏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勸他不要借,可邵富翁不聽,力排眾議將錢借貸給了他,當眾人都處在惴惴不安之中時,當人們都認為收貸無望之時,那個人竟然來還貸了,且利息超過了原定的數目。

這樣的事情不止一件。

每一筆借貸業務的成功,都給邵富翁心裏增加了一分自信,都使他產生更大的野心。

想到這兒,邵富翁心裏美美的。

雖然這一次沒有和往常一樣,收到很多的利息,但邵富翁覺得,它帶來的收益更大。

天氣真好啊,躺在客廳裏的邵富翁就已感覺到了——天氣是為自己而好的吧,那簡直是肯定的。客廳裏的光線比往常都亮得多,窗紙的震動也比以往小得多,足見太陽的亮堂和風的輕柔。時令已是深秋了,能有如此好天實在難得。邵富翁心裏漾起了陣陣滿足的暖流。

噢,那個年輕人,還想他吧。

他騎著一匹和自己的馬一樣肥壯的紅馬,緊緊跟在自己的黑馬後,看上去,他的馬渾身發亮,毛梳理得一絲不苟,足見馬主人的考究和條件的優越。少年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白色的書生帽非常合適地戴著,被風吹著,帽子的綬帶悠悠地飄揚。紅馬不遠也不近,既不讓人因為被跟得緊而產生厭煩情緒,又讓人覺得甩不掉他。

老到的邵富翁覺得,他一定有事兒求自己,沒準兒是借貸的。

可有著這樣條件、這樣風度的年輕人怎麼能借貸呢?

被跟蹤的路總是讓人覺得太長。好不容易,才到了自己家宅門前。邵富翁回過馬來,靜靜地等著那年輕人。

“年輕人,十裏路了,你老跟著我幹什麼?”邵富翁聲音裏有著明顯地責備。

“憑您的眼光,您一定早就看出來了!”年輕人不卑不亢,口氣裏還帶著點兒調侃。

邵富翁心裏很得意,果然被自己識破了。

風不大,很舒服。

“那,進來吧!”邵富翁神色緩和了下來。

“依你的條件,你完全不必朝我借貸的!”富翁試探著年輕人。

“您很有眼光!”年輕人口氣很輕鬆,也很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