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就檀斯兄的夙願?我竟想起一個人來。
早就聽人說,檀斯兄的村中,有一個奇人,六十來歲,傳言她能通神,常在陰陽兩界走動。於是我心生一念,此念剛出,心中卻又有萬千難舍,何去何從?不由臆亂如麻。人們常言,至篤誠悃能夠感天動地,果能如此嗎?若真能如此,我豈不是要失去一個摯友,人間豈不又要失去一個懿德伉行之人了嗎?
乘著酒興,直奔村南奇媼住處,想央求她為我一展法力,通神一番,以助檀斯兄達成心願。
奇媼斷然拒絕了我的請求,這果然不出我所料,這讓我不由舒了一口氣。老媼說:“天機不可泄露,否則,我必遭天譴!再者,李檀斯年歲尚輕,陽壽未盡,竟害人性命,是人神共殛之事,媼斷斷不敢為!”奇媼向天發誓,言詞鑿鑿,擲地有聲。
我無奈,不得已向奇媼敘述了檀斯兄的夙願,代為表達他欲為女子而不得的願望。
奇媼說:“老媼早已知曉,李檀斯曾向我提起此事,但我已回絕了他。如今你作為李檀斯摯友,不苦勸迷惘之人,卻助他錯上加錯,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奇媼星沫橫飛,濺得我滿臉皆濕。
酒勁漸逝,如夢初醒。我不由心生愧怍,深責自己愚莽。
歲月如一把鈍刀,欲割去人的悵惘,但事事徒勞,越割越長,愈剪愈濃。
李檀斯在極度的掙紮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沉重的時光,求取功名的壓力使一個血氣方剛的人都感到深深的疲累,更何況我輩已臻不惑不年!
檀斯兄老了,似乎比我還老,稀疏的胡須裏,不知何時夾雜了一些星星。但不變的是,秉性依舊,夙誌不渝。
如果不是我偶染疾病,事情或許不會發生;但細細想來,我還是頗為感激這場小恙——為自己,為檀斯兄。
纏綿病榻數日,竟未嚐見檀斯兄前來探望我,去國學館時,也沒有見到檀斯兄。心裏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急切間詢問其他同窗,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檀斯死了,前天讀書時還好好的,麵色未顯任何病容,說話中音充沛,絲毫不似有疾之狀,可當天夜裏就死了,死後麵色如生,表情極為恬然滿足,似乎是積久的心事已經實現之狀。
我聽後悚然,隨即又恍然。
我忽然有一心願如巨浪湧起,難以排解,想去叩問檀斯兄同村的老媼。
可是一問之下,我大失所望,又大為驚詫。
老媼平常獨門獨戶獨居,但大門常開,而今卻被人鎖上了,真是奇怪。老媼的鄰人回答我說,奇媼也已死去,也是無疾而終,麵色如生,神情平靜,像心願得償的樣子。
當我轉身欲離開奇媼門前的時候,奇媼鄰人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我就猜到她早晚會有這一天。隻要泄露天機,她就會遭殃。如果她逆天意行事,就更難保全性命了。我猜她呀,一定是做逆天的事兒了!”
鄰人閃爍其辭,但我心知肚明,不由得感佩之至——不僅僅是對檀斯兄,更是對老媼。
短促幾日,竟發生如此多的事情,委實令人悵然,憮然,然後又安然。
我想,檀斯兄一定是寧肯結束自己的生命,也要實現自己的夙願的,好在,他篤願得遂,我應該為他高興才是。
檀斯兄!不論你如今托身何家,將來又箕帚於誰,我都在心裏為你默默祝福!長天高風,當傳我心語;厚土遠流,定載我至誠!
輕風撲麵,清爽盈心。小草俯仰,樹葉喧嘩。檀斯兄,你一定知曉我的心意了,才遣外物作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