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慢吞吞睜開眼,頓然驚出一身冷汗,我躺在草地上,大理石沒了!何止大理石,整座宅子都沒了!
我清醒了不少,望著周圍,荒山野嶺的,難免有幾座孤墳,難免有一些野鬼…我雙手交錯搓了搓胳膊,差點哭出來。定了定神,我爬了起來,拔腿就跑。
我灰頭土臉地回到了城隍廟,老乞丐還沒回來,之前欺負我的那些乞丐見了我跟見著鬼一樣,片刻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我聳聳肩,既然你們都跑了,那這廟就是我的了,我的廟…
我第一次正眼看這座廟,以前我隻當它是遮風避雨的地方,如今再看看,這個城隍廟雖然破敗,但城隍的雕像還算完好,我對著石像坐了下來,“聽說書人說你是剪除凶惡,護國保邦的神,還可以保五穀豐登,他們離你那麼近,都為了一個饅頭打得頭破血流,你可真不稱職。”
不光是這位大神不稱職,連仙界都不稱職,仙界設直正堂方便管理人界,直正堂卻發動戰亂,妄圖征服人界。
如今人界隻剩靈晉國還在頑強抵擋著。
“你隻聽完了上一段,沒聽下一段,神界早就滅亡了,這雕像擺在這,是為了安撫民心。”
我驚了一驚,連忙轉過頭,門口是個俊秀的少年,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目光是我熟悉的青澀和稚嫩,以及溫柔。
是他,我抹了把眼淚,撲了上去,“晉恩哥哥!”
晉恩六歲的時候在河邊遇到了四歲的我,他說見著我時我坐在河邊不哭不鬧,三天沒說過話。
這些我都忘了。
我們在乞丐堆中相依相伴度過了六載,直到兩年前他被捉去充軍。
我躺在他的腿上,“為什麼靈晉國要和直正堂打仗?直正堂不是仙界派來的嗎?仙界不是一直照顧人界嗎?”
晉恩摸摸我的腦袋,說:“仙界想掌控人界。”
“是不是因為人界就剩我們靈晉國沒有加入直正堂了?”
晉恩笑了笑,“你還小,等再長大了些,就懂了。”他拿出一個紙包,拆開,是隻完整的燒雞,“餓了嗎?”
我點點頭,把整隻雞抱起來,啃得不亦樂乎。
他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以前,他總是會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說些聽來的趣事兒,現在他那麼安靜,我倒有些不適應。
袖子蹭了蹭嘴角的油漬,“這些年你在靈晉軍裏過的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我揮著手中的燒雞,正氣凜然,“誰要是敢欺負你,我決不饒他!”
晉恩沉默了,出神地想著什麼。
我突然覺得害怕,那是種對失去的恐懼——他或許不再是我熟悉的晉恩哥哥了。
我丟掉手中的燒雞,不管手髒不髒,開始晃著他的腿,“晉恩哥哥…”
他淺淺的笑著,摸著我的腦袋,“小丫,你願不願意吃些更好的?”
更好吃的?我擦了擦口水,使勁地點著頭。
他蹲了下來,指指後背,“我背你去。”
於是乎,一個衣冠楚楚的少年背著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穿過大街小巷。
我趴在他背上傻笑,仿佛回到了以前——那些無憂無慮的孩童時期。我從王員外家偷來一個饅頭,家丁發現了,把我打的半死。晉恩衝了過來,抱起我就跑,家丁當然不甘心,惡狠狠地拿著棍子追我們。也不知道追了多久,我隻知道我醒來的時候麵前有許多好吃的,都是我垂涎三尺從未吃過的——珍珠雞,桂花鴨,紅燒魚,糖醋排骨…我的手裏還緊緊攥著偷來的饅頭。
晉恩不在。
我一邊抹眼淚一邊吃,我偷一個饅頭被打的半死不活,晉恩哥哥偷這麼多,那得被打成什麼樣。
我給他留了個雞腿,揣在懷裏,從中午等到傍晚,他都沒有回來。
日升月落,鬥轉星移,花開花落,已是兩年。
藏著的雞腿早被老乞丐吃了,髒兮兮的小乞丐也長高了些。
後來我才知道那頓飯是晉恩哥哥充軍換來的。一頓飯,換得兩年不見,怎麼都是不值得的。
我真想狠狠抽自己幾巴掌。
他放我下來,我抬頭,檀木招牌上‘王府’兩個字在太陽下耀眼刺目。
恍惚間我又看到那群家丁獰笑揣著趴在地上的我,我抖了一抖,往晉恩身邊縮了縮。
他摸了摸我的頭,“不怕,我不會讓他們再欺負你。”說罷他毫無懼色地走上台階,不出意料家丁推搡著他,轟他出來。
他拔出劍,抵在家丁喉間,那個家丁高他許多,卻被他眼裏的殺氣震懾住了。這些年他與直正堂拚殺,沒有殺氣才是怪事。
他解下腰間的玉佩,丟到家丁手裏,聲音稚嫩口氣老成地威脅道:“把它交給你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