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得閑的奇門遁甲術實在算不上多麼出神入化,隻夠普通占卜預測。加上平常不勤加練習,腦裏的知識早已快銷聲匿跡了,現在拿著石塊的手都明顯有些顫抖,不過就刻了個九宮格,他的手心都冒出了陣陣熱汗。
這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剛想繼續刻字,石塊旁的一個小凸起就貼了他的手皮,緊緊地那麼一咬,隻聽見微微的‘啵嗞兒’一聲,一小片殷紅就順著無名指流了下來。他心裏越發煩躁,反手就是一扔,那石塊倒是像個驕傲的小姐,居然還從地上彈了起來,飛向了九霄雲外。
不知怎的,他又突然想起來斐悅來。
心裏又有些發慌,又有些替自己不值,對未來還夾雜著許多迷茫…..這個早應該三十而立的男人,勿地不知道天地間渺小的自己該做什麼,又彷佛一切都沒了動力。
他抓了抓頭發,看著不遠處的一隻螞蚱,那螞蚱斷了條後腿,正若無其事地向前挪行。這時,彷佛遙遠的虛空中有陣陣鍾聲傳來,不是夢幻,而是確確實實地,緊貼著他的耳膜。
不是‘duang~‘的一聲,也不是’咚‘…..是悠長的,直擊人心的,像是在冰天雪地裏,那緊靠在耳邊的一口哈氣,你能慢慢地感應到,那一口氣漸漸地鑽進你的耳朵裏,沒有一絲猶豫。
……..
也不是癢,是那口溫度,像是要把你的耳朵融化,那口氣隨著嘴巴勿地靠近你的敏感處。你甚至能感知到他口腔中的黏膩,像一支四麵八方撒下的網,一點一點地向外收緊。
………
霍得閑,
忽然愣住了。
他想起了他的父親。
那個一輩子杵著拐杖,眼睛裏容不下四季色彩的,謎一樣的男人。
他喜歡抽旱煙,每日坐在屋前替人算卦,一日得個一二十塊錢就落得心滿意足。但每次的卦錢都在黃昏時換給村口的老王叔做酒錢,家裏是一分也不帶的,全靠身有殘疾的母親閑時去幫別家做做農活,換點大米,加上自家院子裏種的些雜菜,一日三餐,緊湊過著。
父親喝醉了就喜歡唱曲兒,什麼調子,他也聽不清。醉到深處,總是一臉鼻涕裏帶著哭腔,說什麼‘生來殘缺,無依無靠,一世孤苦,無人送終…..‘
…………
和村子裏很多喝醉酒的老男人不一樣,霍得閑的父親並不打罵他,不算卦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靠在院子裏,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眼裏總感覺和普通人無異。日常行動也不靠他攙扶著,彷佛從霍得閑一出生,他的父親都視他無物。他的父親,在這個家,更像一個外人,一個旁觀者,連交流的話語在他的童年裏都略顯得多餘。
有時候他也問過母親,父親是不是不喜歡他,為什麼寧願和外人說話,也不理他?母親說,父親是這個村子裏最有文化的人,所以人人都需要他的幫助,連隔壁幾個村子的人都是常客…..母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著久違的笑容,帶著一份驕傲的神情,但當他漸漸長大,他才讀懂,母親的眼裏更多是心酸與無奈。
這種‘同屋異夢‘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他考上大學。
高考完那年暑假,霍得閑拿著一張二本線的錄取通知書,第一次同父親說了一句完整的話。
“我準備去y市上大學了。“他說完這話的時候聲音還在顫抖,彷佛喉嚨噎著一大塊幹癟癟的饃饃,咽了幾次口水,才張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