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雨飄搖(1 / 3)

毅宗:

烈武廣德皇帝姓高本諱長順,改諱長浩,中宗獨子也。母曰文德惠順皇後林氏。

以長隆十一年七月十四生於寧安之泰然,時有紫龍遊於宮樓,應龍呼於宮外,三日而去。

長隆二十八年七月十一,中宗崩。子夜,關內侯林錦榮輔太子即皇帝位,時年十六。國號建武。

元年元月,初繼,時遇魯王高澤崩,以相項湯、禦史大夫陳霽進效古推恩言,上令魯仲公子直歸故。次月,世子合斬公子直,承魯王位。

三月,魯軍易幟,魯王稱兵詔帝於曲阜。三月十日,陷商丘。三月二十,乃詔京畿林督師錦榮為帥,令率軍十五萬守寧安,三月二十七,賊號五十萬眾圍京,致政令不達,諸侯割據,叛匪四起,是為亂始。

七月二十一日,越軍至,京畿將林錦榮、吳越總督鄒桂武破賊於寧安之城下。錦榮兵喪,遂越軍入城。迫詔以鄒桂武為太尉、封吳王,依前吳越總督府元帥,其權勢無兩,帝委之,幸得錦榮忠直,方保大統。

三年七月十七,帝弱冠,大器已成,各方朝賀……

——《齊書·武帝本紀》

“將軍何故著甲?如欲清君之側,標下替將軍斬下那鄒賊狗頭便是!”

林錦榮對鏡正冠,回望身後威容甲士,含笑道“有道玉不琢,不成器也。我兒幼立大誌,且勤且敏,常有率賓歸王之念,懷家國兩昌之心。故此,為父方遣你至燕遼苦寒之域,穿風歃血……卻不想你,竟成一莽夫了?”

“……大人何何出此言,霄隱記,大人曾言,憑天下驍銳之士,堅甲利兵,廓清環宇如探囊取物!標下自認不及將軍十一,然……”

“公素。”甲士慷慨陳詞之際,將軍輕拍其肩,麵露不悅,沉聲道。

“你我父子,一別多年各赴戎機,相聚已是不易。而今,我兒歸家仍循軍禮,遵父為將,自稱標下。為將,本將甚慰,為父,老父心寒。”

“公父息怒!”林霄不由語塞,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幼遵父,及長而遵將帥,時至今日,已然銘心刻骨。

隻是現下,上將軍一反常態,為人子嗣,不免為父憂心“兒僅不解。公父沙場宿將,而今披甲挎刀立於殿,難免草動蛇驚之變。屆時亂臣驚懼賊子膽寒,兒唯恐公父……”

林霄抱拳而禮,期艾片刻無果,索性不再言及此事,改口道“至貿然請戰,皆因兒年少,於遼為人所輕……日複一日,留有此習……公父恕罪。”

望子期艾難言,其孝其情至真至誠,將軍神色稍霽,輕笑著點了點頭,有些話,為人子,說不出口,為人父者,也不必聽於耳中,自出自養,知子者,莫若父矣。

父道兒心性高遠,卻非剛愎狂傲之徒,記昔禦前武試。雖錯魁冠,倒無妄自菲薄之哀、推脫委責之怨,嚐與相向爭魁者深交,故友相稱,開闊端方,複觀歸日,深沉嚴重,所部傾蓋感佩,個中德行,大成風貌。再觀眼下,恭正謙全,言談間進有理,退有據,然頻頻期艾頓足,如臨深淵。

將軍不由晃首輕歎“兒於遼土急功近利之舉,終是為父嚴厲之過,也罷。”

“公父已悉?”林霄聞言一窒,俯首抱拳道“兒有過。”

“各府信箋往來尚且不論,為父戎馬一世,尚餘幾分識人之能,但觀我兒隨行甲士鐵騎。”話到此處,將軍信手點了點屋外戍守軍卒“皆是刃不離手,甲不離身,凶光滿目,凝身如鐵。”

“若非百戰餘生之輩,何來此等器宇?”將軍語畢,便大步行出侯府,蹬鞍上馬,臨別之際,也不忘側目看著跟出來的林霄,語重心長“公素我兒,腹有大願是為誌士,心懷社稷,是為仁人,死節策身是為忠臣,禦部如臂,是為良將。然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於位謀位於世謀人。莫以功而失心,莫以利而失德,功利仁德並濟,方為完人。”

“公父苦心,兒不敢忘。”聽著馬蹄踏歌而去,林霄遲遲未直起身來,雖有聞言自省其身之意,卻也有抑鬱不得,苦心枉費之黯然落寞。

“公子霄,何故於此黯然垂首,抑鬱無言啊?”

語帶清風翩然至,似是關惻,又多了幾許嘲弄。

“霄,拜過先生。”

林霄昂首回身而拜,來人器宇軒昂,豐神飄灑,青白長衫款擺,一條綸巾雖是端端係於發上,卻似是沒有係對地方,係在了發髻根部,兩鬢青絲隨意搭在胸前。

不像是儒生名士,反倒似一山野詩人,令人啼笑皆非之餘,平添幾縷率性瀟灑,頗有仙意。

其人腳下黑白快靴大步生風,腰間的緞帶玉牌曳佩爭鳴,空靈蒼翠。

一柄折扇,檀木做骨雪帛為麵,上繪映雪寒潭,略一思量,便知此為清風來處。

“公子霄……哦……如今當稱少將軍才是。”狂生行至林霄身側,腳步未停,竟朗然而笑,圍著他繞起圈來來,故作玄虛咬耳道“可是將軍嫉爾年少有成,無故訓斥了少將軍一番啊?”

他一麵說,還一麵以手中折扇敲了敲林霄胸前的甲胄,顯得頗為親近。

林霄聞言苦笑,繼而直身,正視其人,戲謔道“悉為先生所料,先生……真神人也。”

“唉,過獎過獎。”狂生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揚眉翹首,其神色,飄若羽化登仙“少將軍不必掛懷,公子霄千騎卷塵之壯,丹雲遊之途,亦有所耳聞,將軍值此年華尚且……尚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