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那麼多作甚,跟著我念便是了。”
天為玄,辰宿列張,地為黃,渭水觴觴。
“蒼天為證,渭水為約,今日我南宮業,與唐靈、林錦榮二人,結為手足之親。”
他同他們,跪在這天地玄黃間,仰望著一夜颯遝“我三人,一不求同日而生,二不求同時而死!”
玩世不恭,掩不住他豪情天縱。
“三不求福禍相依,但求危難關頭,舉身相攜,若違此誓!便教業,飲刃自戕而亡!”
“危難關頭,舉身相攜……”
“若違此誓,飲刃自戕而亡……”
“不錯,兄弟一場,同生同死太假。業,也舍不得。兄弟一場,同甘共苦太虛。業,也不好意思。”他仰頭將酒飲下大半,笑著抹了抹嘴“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兄弟一場,業不忍誤你們前程,不求不離,但求不棄。”
“業引不來雷霆之怒,招不至萬人之恨,唯有飲刃自戕,業,還做得到。”
的確,南宮業的誓言,比起動輒同生共死,同甘共苦,違者五雷轟頂的迂腐,是如此的可笑,偏偏就是這可笑的誓言,卻滿是真情豪氣。
唐靈與林錦榮皆是一臉肅然,正色沉聲“不求生死與共,不求同甘共苦,但求危難關頭,舉身相攜,如違此誓,便飲刃自戕而亡……”
“歲月鋒利……那是我最懷念的日子……我們三人放馬九州,冰雪多情,鐵蹄錚錚……”這一刻的南宮業年輕了許多,說不上平靜,他隻是,又回到了那一段,金色華年。
這是那麼一個荒唐的理由,隻是這樣一句隨意的誓言。
他們踏遍了江山,沿著那起起伏伏,一路上,冰刀雪劍,風雨黃沙,共醉於沙場,聽呐喊沙啞,同看世間,火樹銀花。
而今,卻是河山搖落,陰陽兩錯,天上星鬥依流轉,杯中,五嶽刀影,四海浪險,天縱豪情依舊,隻是逝者如斯,雜田馬瘦……
此刻的燭光,同那日的篝火一同搖晃,他雕翎戎裝,閉目半躺,杯中酒糧,那杯微涼,映出了他的模樣,容顏不複……
分明是秋日,分明是門窗緊閉,可他的臉上,卻是熱浪滾滾,朔風如刀。
孤煙直,遠山長,北漠風沙煞喉腸,病卒喚歸天驕狂。
“大哥……我好困……”
黃沙,沒過了他的雙膝,沙塵灌進他殘破的衣甲,粗糙的沙粒,掛在他的須眉上,嵌入了他幹涸開裂的唇角“阿業,不要睡,想想你的好酒,馬上,我們就能喝到了。”
他的肩,托起了他垂下的頭顱,他伏在他的耳邊“你已經不會流汗了,你背著我……你也會死的。”
“胡說!”
“呃!”他腳下一頓,像是被人抓住了腳腕,錯步不及,跪倒在地,流沙沒過了他的左腰……
“我死……好過我們……”
“聒噪……”他咬著牙,顫巍巍的站起來,一步一步,一深一淺的往前邁步。
“沙丘之後……又是茫茫大漠。”他靠在他的背上,迷蒙的雙眼,抖落了點點沙粒,遠處歸路蒼茫“大哥,你能背我穿過沙丘,又能背我……穿過……多少黃沙……”
“……”他沉默了,他也不知道,他還能被他多久,他隻能告訴他“背到我死……”
“長槍所向,天地同殤,子飲敵血,飾我袍裳;出鞘一步,平山破浪,子飲敵血,炳我功揚……”
他就癡癡念著長槍所向,馱著他,獨走千裏風沙……
“爹爹……您,在念什麼?”
南宮業緩緩直起身“無事,人老了,容易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