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將軍怒目,好在雨棠得了便宜,也不再與他調笑,兀自換上了那件大氅,跑到屋內銅鏡前照了照,笑嗬嗬的又跑了回來“狐裘雖輕,禦雪千重,兄長……有心啦!”
“雨棠喜歡就好。閑話少說,大帥還等著。”
“唉唉,等等。”雨棠拉住林霄,俏生生的往他麵前一站,偏著腦袋問道“賣相如何?”
林霄煞有介事的撫著下顎打量了她一番,笑著搖了搖頭“吾妹絕豔天縱,若是能改改這頑劣脾性,隻怕都護府的門檻兒便要平了。”
“早便知道兄長嫌棄我刁蠻啦。”雨棠一麵說,一麵將雪裘給脫了下來,重新係上青色袍子後開始在屋裏翻來找去“雨 棠灰頭土臉的,兄長也不怕把這雪裘弄髒了,清洗起來麻煩不說,洗壞了怎麼辦?”
林霄不由有些好笑“壞了就壞了……”
“那可不成。”雨棠一麵說,一麵找來了一方幹淨的布匹,愛心愛意的將狐裘給包了起來“陛下可是下了詔書,讓兄長在龍城備蠟酒,行大儺。到時候四方來朝…”
將包好的狐裘悉心收起來後,雨棠方才回過頭來“到時候雨棠若是髒兮兮的,兄長顏麵置於何處啊?”
“四方來朝…”雨棠本是說笑,林霄卻聽到了一些消息“都有何人?”
“這就多了,燕遼都督府、秦陽總督府、還有宋王府、魏韓總督府,除吳越外,各地大員均在此列。”
林霄急切道“荊楚呢?”
“荊襄太守府,荊楚總督府各有一詔。看來陛下是打算擺一擺龍威,敲打一下各地諸侯了。“雨棠分析了一會,卻見林霄連連點頭,若有所思。
“想什麼呢?“
“沒什麼。此去冬至將近,相關事宜該是即刻督辦了。“林霄搖了搖頭,出門卻見欺雪擋住了府門,瞪著眼睛望著他,武威將軍皺了皺眉頭,欺雪登時乖巧的低下頭去。
林霄見它乖巧,便摸了摸它的下巴“如此神駿的曲驥,為兄為何從未見過。“
“妹妹騎了一路,兄長竟視若不見。”雨棠咬牙切齒道“這是大都督送的……“
“為兄……近日忙昏頭了,不知這馬兒可有名號?”林霄連忙掩飾了一句,也不等雨棠應聲便蹬鞍上馬朝前走了。
“喂!它叫欺雪,欺雪!”雨棠衝著他連喊了數聲也不見武威將軍有所反應,倒是欺雪把耳朵搖來搖去,似乎是錯以為雨棠在喚它一般。
萬般無奈之下,雨棠也隻得顰眉跟在他身後暗自揣度“難不成,兄長也魔怔了?”
“天地玄黃,辰宿列張。日月盈仄,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潤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驛館內,孩童書聲牙牙,念著千字文章。林霄站在驛館門外徘徊了很久,他此刻有些害怕見到南宮業,新軍初立之時,他尚不覺緊迫,此刻勉強成軍,他卻不由擔心了起來。
雨棠心裏有鬼,自然也就少了些尖利的調笑,隻是輕聲問了一句“哥,不進去麼?”
“隻是在想說什麼。“長舒了一口氣,武威將軍抖了抖身上的戰袍,取下頭盔撣了撣盔頂的積雪,整理了一番儀容,方才邁步入門。
林霄本是怕自己心煩意亂下說錯了話,便準備了一路的說辭來迎接南宮業,不想,方才進了驛館大門,準備了半天的話語,一字也不曾說得出口。
他沒能見到南宮業。
庭院裏的青石地磚濕透了,帶著一絲絲的清冷。
那時,她正坐在兩個孩子的中間,聽著他們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念著千字文章,雖是麵容憔悴,身形清瘦,卻終是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在門口站了半晌,兀自私語了一句“對不起……”
他回身欲走,靠在門框上的雨棠卻大聲吟起詩來“暮去朝來顏色故,月缺又滿煙華好。薄涼年少長纓係,冠翎歸時朱顏凋。”
呀呀書聲,戛然而止。
“雨棠姐姐!”
甜膩的呼喚,伴著細碎的腳步,帶起一陣微風,穿過他的臂彎。
雨棠笑吟吟的蹲下身來“唉!”
一對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撲到了雨棠的懷裏,兩個孩子便嬌聲問著“雨棠姐姐,我姐姐呢?我姐姐呢?”
“你們的姐姐們啊?她們忙著呢……”雨棠把兩個孩子抱起來親了親他們粉嘟嘟的臉頰“等她們忙完,就來看你們,在這之前啊,你們可得乖乖聽話……”
似曾相識的情景,久違了的溫情。他的雙腿如同被冰雪給凍死了一般。
她捋順額前的發絲,攏了攏身上的袍子,往前走了兩步“表哥……”
他卻回身跪地,看也不曾看她一眼,隻道“臣霄,叩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