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比烈火還要熾熱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後,看她肩頭積雪,該是等了有一陣了。
也不知,是這紛紛雪落間夾著的風聲掩住了她的腳步,亦或是他太過疲憊,以致失去了往日的機敏與驚醒,竟讓她在身後站了如此之久也未曾發現。
她盯著他的背影,撣了撣衣上雪花“公素。”
忽而聞得一聲輕喚,他默默回過頭來“慕雲怎知我在此處?”
“你平日無事便愛在溪邊聽水,慕雲……”
他回過頭來的那一刻,她猛然愣住了“公素可是何處抱恙?”
他此刻的模樣,是如此的落寞蕭索,麵色蒼白,說話有氣無力的“嗬,無礙,不過是有些乏了。”他強打起幾分笑意,卻未曾發現,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平日裏緊繃的腰肢和兩肩,也垮塌了下來。
“大人,下官身為晉陽都統,有話不得不說。”唐慕雲持劍一拜,盡管她此刻心中如何不忍,可為了他作想,身為部將的她不得不說一些不太好聽的諫言“古人雲,欲速則不達,將軍近日急功近利,六軍勞苦,恐非明治之舉。下官懇請將軍……”
眼角的餘光裏,他的嘴角滿是苦澀。她沉默了半晌,突然抬起頭來,拔劍直刺林霄咽喉而去。
不等他有所反應,青鋒一閃而至,停在了他的脖頸前,林霄遲鈍的垂下目光,看著眼底的劍光,再看向她時,她卻已經還劍入鞘。
“本就有心事,又是如此困乏,何苦。”依舊是那副冷漠恭肅的模樣,閃爍的目光,卻早已暴露了心中的關切“公素便歇息幾日吧……慕雲也是為公素作想。雨棠此刻,還在晉館等著公素。”
“有勞慕雲寬慰。”他突然笑了,可在她眼中,那笑容雖是與往日所見無差,卻總有些說不出的異樣來。
“究竟是何處不同?”唐慕雲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那隻是她的感覺罷了。
“霄這便往驛館去,風雪煞人,慕雲也早回才是。”
林霄如同逃避一般的,不等她回應便匆匆離去,默默打量著水流的唐慕雲本是沒有在意,猛然抬眼間,卻看到了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何故如此倔強?”
雪花,愈發的厚重了,厚重到她隻能看到一個影子,一人一馬,幾乎快被大雪所掩蓋。那不是回龍城的路,無論他如何應下她的要求,他始終是朝著河畔大營去了。
“公素?!”
大雪掩蓋了她的呼喚,她隻得策馬追了過去,又喊了一聲“公素欲往何處?”
那個頂風冒雪的身影終於緩緩地停了下來,他搖搖晃晃的翻下馬背,看似用光了全身的力量一般的疲憊“濡墨怎會在此?”
“濡墨?怎會在此……”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他口中的呢喃卻是清晰可聞,來不及發問,便見他朝自己邁進了幾步,全身緊繃,疑惑的看著她。
如同從未見過他一般似得,他仔細的打量了她一道,方才鬆了口氣。
沉默,唐慕雲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來大人有心事。”她麵無表情的走上前去,凝望了他一陣,抬手拂去了他肩上的雪花後,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是下官多事了,今日僭越之過,大人海涵。”
禮畢,她便蹬鞍上馬,默默朝著南門行去。她明白,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良好關係,便因她的唐突走到了盡頭。
雖是沒有表露,心中卻說不出的懊惱。
“慕雲留步。”
她並未理會他的挽留,隻是自嘲似得念叨了一句“丹陽都統魏濡墨,久聞威名。”
“慕雲知道?”
“商於二郡焚林千頃,河山失色,精甲飛灰,天下何人不知。”她如是說著,語氣卻有些失落“大人私事,下官不當僭越,究是上下有序,尊卑有別。大人寬心,此事,下官決計不會言於他人。”
“慕雲我……”
“大人!”她並沒有回頭,她不想看他那副為難的模樣,那隻會讓她更加的懊惱,她隻是勒住了戰馬,頭也不回的說道“下官雖為大人部署,亦不應有此近稱,還望大人自端威儀!”
話一出口,唐慕雲便覺得有些不妥,但語出如覆水,她也收不回來,便草草的朝林霄行了個禮,匆匆離去了。
無端挨了一通脾氣的林霄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隻是兀自站在原地想不通“慕雲平日雖是不苟言笑,卻易於相處,今日何故如此惱火?莫不是方才有何事得罪於她了?”
“也是,口中念著敵將也就罷了,恍惚中竟還把慕雲認作她了。”林霄苦笑了,依照唐慕雲的性子,遇得此事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好脾氣的。她是怪自己不肯提及,卻不知道,之所以不提與魏舒文恩怨,隻是因為,他自己,也無從作答。
不知為何,那一刹的林霄胸中一痛,似乎感受到一股難以抵消的悲哀侵襲而來。他轉過身看著唐慕雲的背影時,鼻中微微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