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大山好像被刷上了一層黑漆。
我緊緊拉著堂哥劉威的衣襟跟在他身後。長輩一直叮囑我們說這山裏晚上有不幹淨的東西,能聽到哭泣的聲音。白天的時候沒理會,到晚上烏漆墨黑的,早知道這麼心驚膽戰,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為了貪圖堂哥的手表答應帶他來這兒了。
我緊張地看了看四周,低聲說“哥,要不咱回吧。”
劉威有些不耐煩。“你個瓜娃子,恁慫。你怕個啥,你哥我從小膽子就大,所以現在才能發財。人死如燈滅,別看這綠乎乎的東西飄著,這叫鬼火,墳圈子裏都有。”
我本來還沒注意,經他那麼一說,才看到幾十米外老家的墳塋地裏一片綠色,好像鬼的眼睛。冷不丁一看,我手裏出了盡是冷汗,頭皮一陣酥麻。
我權衡了一下,從出來家門到現在,至少一路上還啥都沒碰見,現在往回跑,寧可挨頓打,也比這驚驚乍乍的感覺要好得多吧。
我說:“不行了,哥,我真得回去了,俺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劉威一皺眉頭,將我抓住說道:“哥給你講個故事,你邊聽故事,邊領路,一分心,這樣就不怕了。”
他也不管我答應不答應,自顧自地講了起來。“有一戶人家,男的去山裏打獵,女的在家織布賣錢。突然有一天,山裏下大雨,山塌了一部分,女的很擔心,直到男的半夜回來了,她才放心下來。”
“第二天,男的照舊去打獵。女的出門正好碰到隔壁的大嬸,大嬸同情地對她說:‘老天不長眼啊,昨天去打獵的男人裏都被山壓死了。’女的吃了一驚,說怎麼可能呢,昨天我男人還回來了呢。女的不相信,依舊走了。大嬸搖搖頭,心說大概是精神受刺激了。正好路過女的家門口,趴窗戶一看,那女的的屍體正掛在房梁上,已經直了。”
正好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劉威突然拍了拍我的頭說:“小子,現在你還想回去嗎?”我一聲尖叫,全身的雞皮疙瘩潮水一樣湧起,小腹一熱,一股子涼意沁過大腿,褲子濕了。我哭著搖搖頭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劉威說:“別哭了,再哭就把你一個人扔這兒。”
我強忍著止住哭聲,隻好跟著劉威一起走。可是我心裏始終裝著極大的恐懼。白楊樹的疤疤節節好像無數雙眼睛在看著我一樣,後背被盯得毛骨悚然。我不敢在劉威的身後,緊走幾步,走到他前麵,有人擋著,感覺壓力減少了一些。
又走了幾裏路,終於到了袍公祠。聽爺爺講,七十多年前,有個軍閥逃到這裏,抓了不少村民給他修陵墓,後來那些村民都不知去向。那軍閥死了之後,全村夜夜聽到哭聲,晚上行人回家都是暴斃而亡。後來來了一位穿長袍的道人,將那軍閥的棺木挖了出來,製住邪祟,重新埋葬,但是那道人也受了重傷,沒幾個月就死了。
道人死之前,讓將他的屍骨埋到軍閥的屍骨之上,取鎮壓之意。村人感激道人,就修了袍公祠,紀念這位道人。
劉威將祠堂的木門一腳踢開,掃視了一圈,直奔後院而去。那裏立著一個土墳,上寫:恩敬袍公之墓。
劉威再也不管哭哭啼啼的我,從腰間拔下一個折疊鐵鏟,挖了起來。
我想跑回去,又不敢。隻能在這兒呆著,一股冷森森的寒氣從我的尾巴骨一直催到我的後腦勺。祠堂的燈籠被劉威取下來做照明用,我就眼巴巴守著這一點燭光,隻盼能立刻天亮。
劉威鏟了好一段時間,那鏟子鏟下發出咚咚聲。他將四周的土都鏟了出來,用盡力氣才將那棺材拖了出來,咣咣幾下將腐朽了的棺材砸破,露出一個掛著一點皮肉的骷髏。劉威摸索了一陣,什麼也沒找到。不禁罵道:“這該死的道人,死了還那麼沉。”
我已經嚇得將近暈過去,雖然我拚命抑製自己的頭不看向那個屍骨,但是不看的感覺更難受。我向旁邊蹭了蹭,找了一處靠牆的地方蹲著,就著燭光看那黒木的棺材有什麼變化。
劉威又是一陣好挖,剛才可能費了太多力氣,這一次足足挖了一個鍾頭才挖出了另一具棺材。這一個鍾頭,對我來說,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