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與大學的同學,一起背著畫板去親戚家借宿,人家主人一到晚上十點就要睡覺,我們隻得客隨主便也去睡覺。
有一天睡的稍晚了一點,被主人說了幾句。兩個人半夜爬起來,打開畫箱,把油彩塗滿整間客房,牆壁上、床單上、桌子上、地板上,到處都是。淩晨天沒亮,開門溜了。
事後親戚打電話到家來大罵我沒教養,讓爸媽負責賠償他們的損失。
我被罰跪在院子裏不許吃晚飯,同學被罰以後不可以再跟我來往。
那天晚上,同學爬上我家院牆對我說:“等著我,等我成大畫家了來娶你,我們把所有人家裏都畫滿!”
過了十年,我滿三十歲那天,在蘭州看到他。和老婆開了家拉麵館,生意不錯,牆上掛著他自己畫的山水和人物,都被油煙薰的烏黑。他笑著說:“現在畫畫的手藝,沒有下麵條精純。”
第二天我上班的時候,沒有見到羅濤,客房門緊關著,我想他還在睡覺。
下午休息,我約了瑜珈師上課,羅濤不知從哪冒出來,死活要一起去,也隻好由他。
我上的是高溫瑜珈,沒辦法,時間太緊張了,這種方式容易出汗,可以保持身形。
沒到三分鍾,羅濤就在我身後叫:“地板是熱的,好悶啊。”
“噓,安靜。”
他又叫:“滿屋子人都不穿鞋,腳好臭啊,連個窗戶都沒有,薰死啦。”
我沒理他。
最後一個動作是放鬆,大家都平躺在地上,在老師指導下放鬆身體---羅濤居然睡著了,輕輕的打起酣,弄的我滿臉通紅,踢他:“起來。”
他一骨轆爬起來,揉揉眼睛:“可以走了嗎?”
跑出來還勸我:“以後再別來這樣的地方了,花錢找罪受,又臭又悶,練多幾節課非得病不可。”
“你懂什麼?”
“我懂得比你多多了,你以後每天早上六點起來跟我去跑步,保證比現在身體好。”
六點?你不如直接拿把刀殺了我算數。我懶得理他,自回公司上班。
他打電話給我:“你總是不愛說話,在想什麼?是因為我給你添了煩惱嗎?”
我說:“是因為你,但不是煩惱。你讓我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是過去的男朋友嗎?”
“是的”
“是什麼樣?帥嗎?”
我笑了:“你問哪一個?”
他大叫:“這麼說不止一個?有幾個?三個?七個?十個?三十個?”
“沒數過。”
他興奮:“五十個?”
“這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到底有沒有五十個?或者……一百個?”
我說:“不管多少個,都錯過了。”
“是他們對不起你嗎?”
“不是……是我沒有珍惜,太年輕時,大家都沒有珍惜。”
“那就找他們回來,好好珍惜啊。”
“過去了,就不能再回頭了……現在要珍惜的,是身邊的人。”
“現在身邊的人?”他傻笑:“我嗎?”
“當然不是你,你再過二十年,也還不夠格。”
他不服,問:“誰?”
不知為什麼,我竟願意與他說真心話:“一位姓關的先生……就是那天約了我和晚餐,結果被放鴿子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