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我一眼,像是剛剛發現房間裏有我這個人,渾濁的眼睛裏有貪婪的光:“濤濤才十七歲,人又長的好,跟著你,總得有個說法。”
“什麼說法?”我笑起來:“你老人家大概不知道,羅濤是我認的幹爹,按規矩,您老人家見到我,也得送出一對金手鐲。”
老人大約沒想到我這麼皮厚,巴嘰巴嘰嘴,倒不知怎麼繼續下去了。
我更加懶得同她繞彎,直接從手袋裏掏出錢包,點了兩千塊錢給她:“來回車票,再加上這套民房的租金,要就拿,不要就算了。”
“他還未成年!”她還掙紮。
“是啊,所以孤兒院那邊有他的監護人---直到三天後,他的十八歲生日,您記得不?要是想告我拐帶未成年,怕是告票還沒寄到我家,他就已經是成年人了。”
老人睜大了眼睛,氣息都不穩了,重新認真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忽然啞聲說:“你這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除了錢什麼都沒有,把錢看的比命還重,看最後有誰替你養老送終。”
世上多的是這種人,明明自己要去占別人便宜,別人不肯讓她占,她就怒了,覺得吃了天大的虧,恨不得把別人的骨頭都拆下來。對付這種人,我最拿手---那些年,我與母親不知道被多少“親戚朋友”打過主意,見這種打著“長輩”的旗號來吃定小輩的人見的太多了。
我看著她,絲毫不為所動:“我辦後事還早,你先擔心你自己吧。”
正說著,門口忽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聲音,拉開門,水果滾了一地,羅濤卻人影不見。
我顧不得再管那貪婪的老人,將錢往地上一扔,拉開門就追。
老人仍在後麵不依不饒:“明小姐,明小姐,剛剛是我態度不好,我道歉……”
“你再糾纏羅濤,我就叫孤兒院報警---我年初剛捐了一筆錢給孤兒院,已是那裏的名譽院長,眼下有的是時間精力和人民幣同你打官司,咱們大可從這十七年來你貓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營生調查起---你最好考慮清楚。”
說完,不再管她,扭頭就追出去。
可羅濤不見了,三天,三天都沒回家。
三天後,是羅濤的生日。
十八歲,今天,他成年。
我不知成年對別人來說重不重要,是否僅僅意味著要上大學,或者是多了一份投票表決的資格---可是對我來說,成年十分重要。那時父親留有一份意外保險,受益人是我。那家保險公司在我未成年時,找盡了理由來推托,一會說,你未成年,不能領保金。一會又說,給你母親領也不合適,因為你父親生前並沒有說可以由監護人代領。一會又說,規定是規定,有些事執行起來總是有若幹困難,要領錢就得走正規程序,你能等就等,不能等我也愛莫能助啊。末了還加一句,誰讓你還沒成年呢。
我與母親氣的吐血,隻能死忍,那家保險公司也真能拖,正經拖到我滿十八周歲,才放款給我們---拿到身份證明材料去取錢那天,說聲揚眉吐氣,是毫不誇張的。
對羅濤來說,這個成人禮,一定比我更加重要。我尚有一個母親還這樣辛酸,他卻是一個人孤零零支撐了整整十八年。這十八年來,他都遇到過些什麼事,都碰到過什麼樣的困難,都是怎麼捱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