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玲瓏骰子安紅豆 第四節 倒黴熊(1 / 2)

其實周定邦將我想的太清高了,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工作沒工作,朋友沒朋友,愛人沒愛人,錢沒錢,還拖著一位年逾六旬的老母親---全世界的人都已將我遺忘,我還管什麼清高品性?有錢我就花,有房我就住,理他人說我是非長短。

母親不再嘮叨,大約知道這次是真的要與我在這全然陌生的國度相依為命了,不再胡攪蠻纏,生活上十分配合,讓我省心很多。

我第十八次去競技場逛進逛出,第十八次去歌劇院睡覺,第十八次去許願池撈硬幣---終於都厭了,幹脆悶在家裏買了一套《倒黴熊》看。一邊看,一邊笑,一邊想,他媽的,世上還有比我更倒黴的人存在呢……啊,不,不是人,是熊。

有時煩起來也想,其實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那時在警局門口,我若厚起臉皮,讓周家亮送甜甜去醫院,自己帶著錄音筆去救我的心上人。一切結果都會兩樣---是,如果是那樣,甜甜此後將永世成為我的仇人,將永遠看不起我,將永遠恨我入骨,甚至,結婚時,她會來砸場子---但,那又如何呢?世界並不會因為她恨我而崩塌,羅濤也並不會因為她恨我而不愛我,我怕什麼呢?

如果那樣,不是很好嗎?

可,假如有一天,羅濤知道了他的自由是用什麼換回來的,知道了釋放他的證詞上沾滿了誰的鮮血,知道了曾離一位遍體鱗傷的恩人僅一道車門之遙……他會怎麼想?是,他固然不會為此同我離婚,但,夜深人靜時,我倆會不會同時發同一個惡夢,夢中的女孩全身是血,伸著手掌,尖聲哭泣,大聲叫:羅濤,羅濤,全是因為我愛你。

會不會從此後,我倆在床上都不敢翻身,怕一不小心,就壓住了睡在中間的這個女孩---她永遠在那兒,看不見,摸不著,卻永不消失。

我膽小,冒不起這樣的險---羅濤說的對,人生是一場賭局,我在賭,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

周定邦為我請了一位鍾點女傭---她比我牛得多,每天日上三竿才來,幹滿五個鍾,一刻也不多呆扭頭就走,要求我為她買多一份保險,要求我稱呼她為“甘太太”,要求我對她用敬語。

我覺得滑稽,也不跟她辯,一樣樣都答應下來,終於有一天,我在為她開門時,隔壁太太問我:“送你家太太出門?”

我爆笑出來,甘太太終於覺得不大好意思,喃喃的說:“在我們國家,傭工也是份正當職業,應受到尊重。”

我笑咪咪:“甘太太,貴國的妓女也是份正當職業,她們也有份納稅---你從今天起不要再罵她們下賤。”

她變了臉色:“我聽說中國人比日本人懂得事理。”

我仍笑著:“我是個例外---要不你辭職吧,我結薪水給你?”

她閉上嘴,她才舍不得辭職,這樣輕鬆且高薪的工作,並不是家家雇主都能提供。

我見她不懂得反抗,失去了逗弄的興趣,整個臉垮下來,轉身回房。

從此一不再跟她嘻嘻哈哈,想到什麼就讓她做什麼,有時甚至要她幫我剪指甲,她申辯過一次:“我不是修甲師。”

我一絲笑意也無:“那你到底剪是不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