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停這一艱難跋涉,就是想仔細找一找,黎韻枝為什麼會掉隊。記得剛才一路上,黎韻枝一直走在我後麵。她雖然看上去嬌弱,耐力倒也不錯。我最初還有些擔心她會跟不上,特意關注,但走了一陣後,發現她沒什麼問題,就沒有再多留意,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到反思這幾日來一係列的不信任危機。在這樣的黑夜中,當耳朵都縮在帽子和圍巾裏,唯一清晰的隻有颼颼的風聲,一不留神,一個人的消失,對她的旅伴來說,是真正的無聲無息。
黑暗中,仿佛有一雙手,攫走了黎韻枝。
“我們往回找!”我叫道,“但千萬不要分開太遠!”
穀伊揚滑到我身邊,說:“注意腳下,厚雪蓋住坡上的一些灌木後,有時候會形成陷阱,黎韻枝有可能會陷在裏麵。”
手電光無力地逡巡著,我們往回找了一段,最初往回的地麵上有我們行進的痕跡,但不知走出多遠,腳印和滑雪板的軌跡都消失了,黎韻枝還是不見蹤影。
簡自遠說:“別再往回了,都快要走回我們的木屋了!回去喂狼嗎?”
穀伊揚停下腳步,悵然地站著,略思忖後說:“繼續趕路吧。”轉頭前行。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追上穀伊揚,問道:“你應該是最了解黎韻枝的,她有沒有雪地裏生存的經驗?”
“誰說我最了解她?”穀伊揚頭也不回,“我隻知道,她突然失蹤,也不是什麼偶然事件。”
在零下不知多少度的雪夜裏,對寒冷已經不再陌生,但內心裏衝蕩的一股寒意,卻是恐懼的賜予。
穀伊揚努力讓我在風中聽清,同時努力壓低聲音,隻讓我一個人聽見,“羅立凡不是自殺,是被勒死的。”
這個結論不算石破天驚,但我還是被震了一震,“為什麼這樣說?”
“屍檢……石薇上吊後我和安曉讀過一些法醫學上的資料,吊死和勒死的人,屍體上會有不少特征可以鑒別。石薇的死,和安曉那次出事,都完全符合上吊的特征,而羅立凡的屍體,臉上有腫脹,臉上和脖子邊都有小血點,這些都是被勒死的特征。我驗屍的時候沒有說,是不想讓簡自遠聽見。”穀伊揚回頭看了一眼,簡自遠和欣宜離我們還有兩步路的距離,應該不會聽見。
這麼說來,凶手真的有可能就在我們幾個人中間。
欣宜走上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說:“你緊跟著我的滑雪板,誰也不能再丟了。”她的聲音,顫顫地讓人心憐。
繼續往前走的一路,再沒有一個人說話。
當抬頭看見一個房子形狀的黑影時,我知道這一定就是穀伊揚要帶我們來的地方。這是一幢不起眼的木屋,比我們居住的別墅小了很多。穀伊揚說過,這附近的很多小木屋都被開發商推倒重建成別墅,這座小小的木屋或許是“碩果僅存”的原生態呢。而當初石薇和安曉上吊的那個小黑屋,說不定也就是這般大小。
門掩著,沒有掛鎖。簡自遠拉下罩著嘴臉的圍巾,長吐一口氣說:“終於到家了。”
欣宜也放低圍巾,輕聲問我:“簡公公這家夥,是不是真的沒心沒肺,還是心理素質特別好?”
我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剩下的那段旅程中,我一直在想著黎韻枝,她去了哪兒?為什麼消失了?這樣的寒夜裏,凶多吉少。成露失蹤了,羅立凡死了,現在,黎韻枝也失蹤了。接下來是誰呢?終於走到一個避風避寒的屋子固然可喜,我的心卻沉重無比。難得簡自遠在這個當口還能調笑。
穀伊揚看上去也絲毫不輕鬆,徑直推開了門,熟門熟路,仿佛這裏是他在這山林裏的第二個客棧。
借著手電光,我可以肯定這不會是任何人的棲息地,不僅是因為那遠談不上寬敞的空間(約莫15~20平方米),更主要是因為裏麵堆滿了笤帚、鐵鍬、水桶、木板、袋裝水泥等雜物。穀伊揚說:“可能是因為藏在山的最裏麵,這是唯一沒有改頭換麵的木屋,度假村把它用來做儲藏室。”
簡自遠關緊了門,穀伊揚關掉了手電,屋裏更是一片漆黑。簡自遠說:“我們就地坐一坐,休息休息,等天亮吧。”
穀伊揚說:“這屋裏如果不生火,還是太冷,要休息,還是到地窖去。”
“地窖?”欣宜驚呼。
“是啊,”穀伊揚又打起了手電,“其實這些小屋,通常都有地窖,因為在天冷的時候,地窖裏反而暖和,有時候還可以用來做儲藏室。”
“真的有必要嗎?”欣宜的聲音裏仍透著驚慌,“我是說,一定要下去嗎?到地窖裏?我……我……我怕,我這個人,有點幽閉恐懼症的,就怕待在地下室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