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還有我們兩個。”穀伊揚說。
“至少還有我們兩個。”我將頭深埋在他懷裏,感受著他的擁抱,唯恐這一切會突然成為鏡花水月。
穀伊揚輕輕吻著我,輕輕問:“這麼說來,你能接受我回到你身邊?”
不知為什麼,我心頭一凜。我想到秦淮,不辭而別的秦淮,在遙遠的南方冷笑的秦淮,或者,青燈古佛下的秦淮。
但我無力推開穀伊揚的擁抱,這一刻,在精疲力竭之後,在屢受驚嚇之後,我隻求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能陪我抵擋夜寒和風雪的懷抱。誰又能指責我的脆弱呢?
片刻溫存忽然被一陣尖利的野獸嘶叫打斷。我在驚懼中抬起頭望向黑暗。是猞猁的叫聲!
穀伊揚輕聲道:“即便在這樣的荒山密林裏,猞猁也很不常見,我能想到的,隻有一個可能:他們一定追近了!”
“我們走吧!”
穀伊揚卻攔住了我,“不,你還要積攢保存體力,明天還要翻山走路,我去把他們引開。”
“可是……”我忽然覺得有點絕望,“我們好不容易又走在了一起,我不想再分開。”
“說什麼傻話,這隻是暫別,不是分開,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記得虎崗鎮外的回楓崖嗎?”回楓崖,峭壁邊一叢楓樹,秋日朝陽下,如烈火燃燒。
我點頭,“怎麼不記得,據你說,是整個長白山脈最佳的日出觀景點,我曾被你騙去那裏……”我還記得,在那個日出的刹那,我徹底被他偷去了心。
“說不定,我們還能在回楓崖見麵,一起看著滿山滿穀的積雪融化。”同學少年的浪漫,如夢迷離,我暫時忘了殘酷的現實,微閉上雙眼享受著。再睜開眼時,穀伊揚已經決然走出木屋。雖然一片黑暗,他回首的笑容和自信卻無比真實。我想跟著他出去,四肢軀體卻虛脫乏軟,仿佛是我的腦子在運轉,嘴在動,身體卻還在睡眠之中。
穀伊揚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在孤單中,我看到黎明的微光,心卻如黑夜。
他們一個個消失了,隻剩下我。
欲哭無淚,是最傷心的境界嗎?
我還在等,還在奢望穀伊揚高高的身影會突然再次出現,再一拍身上的雪花。煎熬無限中,我忽然想明白,我是唯一沒有消失的,因為我是最懦弱的。
冥冥之中,命運在冷笑著讓我堅強,等我凝聚起所有的勇氣,然後呢?
還不是消失在這茫茫雪林中!
背包裏還有一根玉米,已經凍成冰棍。我再次點起火盆,將玉米烘烤到半熟,火又湮滅。
進食後,全身多了些許氣力。我知道穀伊揚長久不歸是凶多吉少。無論是誰想要我的性命,此刻一定又已經開始尋找,或者,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我留戀地看一眼容身了幾個鍾頭的破敗小屋,仿佛穀伊揚的溫熱猶存。
然後上路。
我依稀記得從山脊邊轉回來的方向,在鬆林中穿行了良久,一定走了不少彎路,但總算走到了密林邊緣。
最直接翻過山的方式是爬上那些突兀的巨石和峭壁,但此時此景,我猜即便訓練有素的登山隊員,這樣做的唯一結果,也是葬身於雪崩和失足落崖。
想到這兒,我心底冷氣陣陣——不知什麼時候,我變得如此消極!
是抑鬱症的前兆,還是處境真的絕望如斯?
但我知道,我要生存。
我想到,穀伊揚既然相信有翻過山的可能,那麼必定有山路可以穿過或者繞到後山。我耐心地沿著峭壁邊行走,走走停停,滑雪杆是我探路最好的幫手,避免著一個個厚雪和灌木間形成的陷阱,更避免著突然出現的深澗。
就這樣,我一步步尋找著峰回路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