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抽根煙。”
陸海燕走到他的身邊,看著越來越黑的天色,深深地呼進一口潮濕清新的空氣,又緩緩地吐出去。
“多好。”
她轉過頭:“去吃飯吧。”
晚飯是米粥和白菜肉餡包子,還有一些涼拌小菜。福利院的孩子們早就圍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趙大姐的興致很高,悄悄地問方木喝不喝酒,她可以去把院長的酒偷出來。
方木趕緊擺手說不要。趙大姐說可惜了,中午楊敏和邢璐剛來過,聽說方木要來,邢璐非要留下來等他,後來因為要上晚自習,才不得不回去。
廖亞凡一直在安靜地吃包子,聽到趙大姐的話,突然問道:“邢璐是誰?”
方木不知該如何回答,趙大姐倒是快言快語:“你方叔叔救過的一個女孩子。”
廖亞凡來了興致,放下筷子,大有刨根問底的架勢。
趙大姐卻不接茬,又給她夾了兩個包子,點點她的頭說:“快吃,你搶不過那幫小家夥——咱娘倆晚上再細嘮。”
廖亞凡看了方木一眼,低下頭吃飯。
方木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個包子,忽然發現陸海燕隻喝粥吃涼拌菜,包子碰也不碰。方木把托盤推過去,示意陸海燕拿幾個。陸海燕看看托盤,忽然做出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衝方木微微頷首。
方木正在詫異,一旁的崔寡婦把盤子推了回去。
“她信佛了,吃素。”
方木更驚訝了,轉頭看看陸海燕,後者衝他笑笑,繼續低頭喝粥。
坐在對麵的廖亞凡卻忽然殷勤起來,把盛著涼拌菜的鋼盆推到陸海燕麵前。
吃過晚飯,孩子們陸續回到房間裏休息或者寫作業,趙大姐和崔寡婦帶著大人們收拾廚房。很快,小小的飯堂又恢複了整潔。趙大姐拿出一筐青菜,邊擇菜邊和廖亞凡聊天。時針很快指向九點,趙大姐提出要讓廖亞凡在這裏留宿一夜,廖亞凡把征詢的目光投向方木。方木點點頭。
“要不,你也在這裏湊合一宿得了。”趙大姐很熱情,“院長不在,你可以睡他那個房間。”
“算了吧。”方木站起來擺擺手,“明天還得上班呢。”
趙大姐也不勉強,和廖亞凡一起送方木出去。
雨依舊很大,方木鑽進吉普車,和趙大姐簡單說了幾句,又轉頭問廖亞凡:“明天我來接你?”
廖亞凡正在看牆上的門牌,“天使堂福利院”那幾個字在日複一日的風吹日曬下,已經透出斑斑鏽跡。她動作輕緩地撫摸著那幾個字,表情如夢似幻。
方木的心一軟,輕聲說道:“亞凡?”
“哦?”廖亞凡回過神來,“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
方木點點頭,和趙大姐告別後,發動了吉普車。
開出去好遠,方木看看倒車鏡,廖亞凡依舊靜靜地佇立在那塊門牌下,一如幾年前的那個秋夜。
吉普車很快就駛離城郊,穿過環路後,進入了市區。因為大雨的緣故,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公路上隻有車輛在來回穿梭。在路燈的照映下,潮濕的路麵綻開一朵朵斑駁的金色花朵。方木忽然有一種懶散的感覺。的確,大雨似乎是阻斷人類室外活動的主要方式。在這種天氣裏,最愜意地莫過於躲在溫暖的室內,來一杯熱茶,或者看一場精彩的球賽。
喜歡在大雨中出沒的,都是那些心理不正常的家夥。
正在胡思亂想,道路左側的高樓大廈之間出現了一個刺眼的缺口。就像一片戰後的廢墟,在周圍的繁華景象中顯得格格不入。方木掃了一眼,立刻意識到那裏正是富民小區。一瞥之間,吉普車已經飛馳而過。前方是一排紅燈,方木逐漸減速,忽然心念一動,轉過方向盤,停在了掉頭車道上。
富民小區在臨街的一排樓房後麵,隻有一條窄窄的胡同供居民通行。方木把車停在路邊,拿起雨傘,向富民小區走去。
小區裏空無一人,加之斷水斷電,大多數住戶家中都是一片漆黑。隻有幾扇窗戶裏還透出微弱的燭火,想必是那些所謂的“釘子戶”。不知道這個該死的詞是誰發明的,讓保護私人財產的人被冠以這樣一個屈辱的稱呼。
和身後燈火通明的街道相比,伸手不見五指的富民小區裏宛若地底世界。沿著胡同不過走了區區十幾米,方木就徹底陷身於一片黑暗之中。他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走著,還是不時踢到碎磚或者鋼筋。
雨水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劈裏啪啦地打在傘麵上,聲響似乎比平時放大了三倍。很快,雨水順著傘沿流淌下來,方木的褲腳和鞋子轉眼就濕透了,一股涼氣從腳下傳上來,很不舒服。
嗬嗬,自己剛才在想什麼來著?在這種天氣中出沒的,都是不正常的家夥。
方木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正常人,否則也不會對犯罪有那麼敏銳的感覺。盡管在今天的案情分析會上,自己的推斷沒有被采納,方木還是想來富民小區再看一看。當主觀推測統統行不通的時候,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站在凶手的立場去思考。
進入富民小區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棟已經被完全拆除的居民樓,想必這裏的原住民都或情願或不情願地拿到了補償款,先行離開了。腳下的碎磚瓦礫更多,塊頭也更大,方木崴了兩次腳之後,不得不再次慢下腳步。他看看四周,大雨遮擋了眼前的視線,雨水卻在遠處的事物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膜,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明暗交加的色塊,看上去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