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約在八點三刻從瓦特街慈善會往家走。路上要經過一條非常靜的大道——哈德森街。街上隻在左邊有盞路燈。我們走近這盞路燈時,我看到一個人向我們迎麵走來,這個人駝背,並且相當嚴重,肩膀上還扛著一個像小箱子一類的東西。他整個身體佝僂著,頭低得很厲害,一走路雙膝彎曲,無疑他是個殘疾人。我們從他身旁走過時,他在路燈下仰起臉來看我們。他一看到我們,就停了下來,發出了一聲可怕的驚呼:‘天哪,南希!’巴克利夫人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了,多虧那個麵容恐怖的人及時扶住了她,否則她一定會跌倒在地。我想去喊警察,可是她竟然開口說話了,而且很和氣。”
“‘巴克利夫人顫聲地說:三十多年了,我一直以為你早就不在世了,亨利。’”
“‘這個人說道:我是已經死了。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令人顫栗。他的臉色陰沉、可怕,他當時的樣子,我幾乎天天夢見。他的頭發和胡子已經灰白,麵頰幹枯。’”“‘巴克利夫人說道:親愛的,你先走吧,我要和他說幾句話。她竭力說得輕鬆些,可是從她那蒼白的麵孔和顫抖的雙唇,我依然能感到她的恐懼。’”
“我聽從她的話先走了。他們談了幾分鍾後,她趕上來,我看見她的雙眼充滿怒火,而那個可憐的殘疾人正發瘋似的揮舞著拳頭站在路燈杆旁。一路上她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我家門口,她才拉住我的手,求我不要把路上發生的事講出去。”
“‘她解釋說:他是我的一個老相識,現在落魄了。從那以後,我就沒再見到她。這就是全部實情。我先前不肯講,是因為我並不知道我朋友的危險處境。我現在明白隻有把真相全盤托出才能幫助她。’這就是從莫森小姐那得知的情況,華生。你可以想像,這對我來說有何等的重要,我的眼前,似乎又明亮了一些。以前毫無聯係的每一件事,我立即恢複了它們的真麵目。對此案我已經得到一切結論了。下一步,我顯然要立刻去找那個給巴克利夫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如果此人仍在本地,這就很容易了。當時居民很少,而一個如此殘疾並特征明顯的人,是很容易找到的,我隻用了一天,也就是在今天傍晚找到了他。他名叫亨利·伍德,寄居在他們相遇的那條街上。他到這兒隻有五天。我以房客的身份與女房東談得非常投機。這個人是變戲法的,每天黃昏以後就到所有私人開辦的士兵俱樂部表演幾個節目。他隨身帶著一隻動物,裝在一個小箱子裏。女房東說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動物,言語之間露出害怕的樣子。女房東還說他經常用這隻動物來耍幾套把戲。女房東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她還補充說,像他這樣一個飽嚐世間痛苦的人竟然還能存活下來,這真令人驚詫不已。他有時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而最近兩天夜晚,女房東聽到他在臥室裏啜泣。他不缺錢,不過,他在付押金時,交給女房東的卻是一枚像弗羅林的銀幣。華生,她給我看了,那是一枚印度盧比。”
“親愛的華生,現在你可以完全了解我來找你的原因了。那天,這個人與那兩個女人分手後,他便緊緊地尾隨著巴克利夫人,他從窗外看到那對夫婦在爭吵,便闖進屋去,而他小木箱裏裝著的那個小動物卻溜了出來。這些完全可以確定。不過那間屋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有他一個人能夠告訴我們了。”
“你想去問他嗎?”“是的,不過我需要有一個見證人在場。”“你想讓我做見證人?”“如果你願意,可就太好了。如果他能把事情當麵說清楚,是最好了。如果他不說,我們也就隻有請警察逮捕他了。”
“你能確定我們回到那裏時,他還在那嗎?”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得萬無一失。我把我從貝克街雇用的一個小孩派去看著他,無論這個人走到什麼地方,他也甩不掉這孩子的。明天我們會在赫德林街找到他,華生。如果我再不讓你睡覺去,我就是一個罪人啦。”中午時分,我們趕到案發地,然後我的朋友帶領我刻不容緩地趕往哈德森街。盡管福爾摩斯一向擅長隱藏感情,但我還是發現了他那喜悅的心情。我覺得既新奇又好玩,所以也異常地興奮。其實每一次和他辦案都有此體會。“這就是那條街,”當我們轉進一條兩旁都是二層磚瓦樓房的短街時,福爾摩斯說道,“看,辛普森來報告了。”
“福爾摩斯先生,他正在裏麵。”一個個子不高的街頭流浪兒向我們跑過來,大聲說。“辛普森,幹得好!”福爾摩斯拍了下小流浪兒的頭,說道,“快來,華生,就是這間房子。”福爾摩斯遞進一張名片,聲明有要事前來求見。過了一會兒,我們進了屋。盡管天氣很熱,小屋子熱得透不過氣來,他卻仍然蜷縮在火爐旁。這個人彎腰駝背,在椅中又把身體縮成一團,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委瑣的醜陋印象。可是當他向我們轉過臉來時,那張臉雖然枯瘦和黝黑,但我們仍能看出他昔日英俊的痕跡。他那雙呆滯發鏽的眼睛,猜疑地怒視著我們,他既不說話、又不站起來,隻是用手指指兩把椅子,示意我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