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之所以深受愛戴,不光隻是因為他是明君,而是他可以說是王朝有史以來,最為開明,也最體恤子民的一位君主。
目前為止,國君最重要,也是被最多人知曉的政績,便是用實際行動,徹底改變了子民延續了不知多少年,任何時候都沒有完全消失的視統治者為洪水猛獸,畏而遠之的觀念,使子民不再僅限於隻將目光放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閑暇之餘變得樂於討論政事,乃至天下大事,針砭時弊,雖說那些觀點,大多都很幼稚荒誕,沒有多少依據可言,但總歸,他至少還是做到了,讓更多的人抬起頭來,看一看那些看似與自己無關,實則緊密相關的事情,哪怕即使看錯,也總比埋頭什麼都不管不顧來得好。
事實上,王朝之所以能在三大國的俯視中,變得前所未有的繁榮穩定,相當一部分,便是因為國君做了這件事情。而王朝好幾次頒發的國策,也都是在參考民間看法的基礎上製定的,一來二去下來,間接受到了鼓舞的平民,高談闊論的熱情也愈發高漲,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平民與貴族之間,那道看似無法消除的堅實壁壘,在這樣的過程中逐漸出現了鬆動、融合的跡象。貴族不再視子民為豬狗,子民也不再將貴族看作猛獸,在王朝法律的框架之內,變得互相尊重。
為了實現真正的國民一體,有法必依,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的理想,國君賦予了子民足夠大的容忍度,隻要有理有據,哪怕有人罵他,他也樂於選擇接受,而非製裁。而在他身體力行的影響下,整個王朝的統治階層,身段也以喜人的速度不斷降低。你或許經常能夠聽到貴族階層內部恃寵而驕,仗勢欺人的事跡,但你絕對極少能聽到,貴族欺壓殘害平民的事跡,因為敢做這種事情的人,基本到最後都沒什麼好下場。
總之,這是一個很美好的時代,但再美好,也始終還是有限度的。在國君誕辰期間,於勤政殿前攔住前來賀壽的王朝公爵,便有些超出了這個限度,顯得有些放肆了,即使不會受到製裁,傳出去也會受到鄙視——如今王朝民間的風氣很活躍,也有些古怪,一個平民或許天不怕地不怕,不將國君放在眼裏,但一定害怕做出出格的事情,從而招來左鄰右舍的鄙視。
所以墨玄很想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車前這個嚴格來說還是個少女的女子,不向禁軍求助,而是跑來攔他的車。
原以為這麼一問,車前少女會情緒失控,聲淚俱下地說出一樁令人同情憤怒的罪行,豈料少女卻是很冷靜地抬起頭來,直視著他道:“如果受到一般人的欺淩,民女確實當向禁軍求助,但是,如果欺淩民女的,就是禁軍呢?受了他們的欺淩,還向他們求助,豈不是羊入虎口,愚蠢至極?”
“你放屁!哪來的野女娃這麼不害臊,啥話都說得出口!”聽得這話,已經定下心緒,硬頭皮來到跟前的指揮官不禁罵道。
本來便是個女賊,當著公爵的麵不僅不思悔改,反而惡人先告狀試圖向禁軍潑髒水,這事換做誰都會發怒。
怒罵的話剛脫口而出,指揮官便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公爵麵前說這些話也同樣很放肆,連忙轉身向墨玄致歉,欲作解釋。
少女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毫不示弱地指揮官打斷,指著他道:“是你就是你,欺我的人就是你!我來問問你這人麵獸心的畜牲,方才指揮手下追趕我的人是不是你?撕破我衣服摸我肩膀的人是不是你?抓我胸脯的人是不是你?”
彪悍中帶著怨恨,仿佛真的遭受了莫大屈辱的語氣,加上連續的發問,使得指揮官不禁楞了一下,一時間竟是無從反駁。
少女自然不會給他反應的機會,說完便眼睛一紅,抹著眼淚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指揮官不由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他太清楚事實,麵對少女如此令人動容的逼真表演,他都要相信,少女確實受到禁軍的欺淩了。
少女說的都是事實,但真實情況,卻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事實就是她是個小偷,自己也純粹隻是在不知道她性別的情況下,抓捕過程粗暴了一些,屬於無心冒犯……
等等,你是賊我是軍,抓你是我的天職,理所應當,何來的無心冒犯?要怪也隻怪你女扮男裝,如果你不是打扮的像個流浪兒,我會那麼對你?
反應過來,指揮官不禁怒火中燒,想要怒斥回去,話未出口,便收了回來,不與她做無謂糾纏,轉向墨玄道:“大人您聽我解釋,事情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