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她們在一樓的客廳談話時提到林雪,母女倆鬧僵了。
“貝貝,你要是像林雪那樣能考上重點中學——”
“媽,你為什麼老是拿她跟我比?”冰貝貝顯然生氣了,不滿意地打斷了林虹的話,“我考不上重點中學,我去打工好了,反正我不會要你養一輩子。”
“你就想著打工這點出息?難怪不如人家了。”
“你不要老拿著鏡子照別人,你跟林雪的媽也是姐妹,你哪點比她強?”冰貝貝毫不退讓地頂撞著說。
“你不要跟我提起她媽——”
“那你也不要跟我提起她。”說罷,冰貝貝當即氣得跑上二樓進了自已的住房。
薑雲傑感到林虹和林靜之間一定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要不然不會對冰貝貝提到林靜時那麼反感。
“阿姨,我去過幾次林雪的家,可是我從來沒見過她爸爸是什麼樣子。”薑雲傑轉向另一個問題,想從側麵了解她們之間到底有什麼糾葛。
“別說你沒見到過,我也沒見到過。”
“嗬?”薑雲傑大吃一驚。
“我比林靜大三歲,二十五歲才嫁到南山村。結婚後,每一年我要到春節期間回娘家一次。南山村的路不好走,交通不方便,所以,我娘家的人基本上不到這兒來。除非冰鐵鋒租車接娘家的人才會過來。我隻讀了初中就休學了,林靜讀的書比我多,一直讀到高中畢業。大概是高中畢業後一年左右的時間,林靜在外麵談了一個朋友。在家裏她從來不透露誰是她的男朋友。直到有一天,我媽媽發現她嘔吐,肚子微微突起,她才知道藏不住秘密了。我爸爸媽媽追問男方是誰時,她始終不願說出來。要她打掉胎兒,她也不願意。我爸爸媽媽一氣之下,把她攆出了家門,和她斷絕了來往。幾年後,聽說她帶著出生的小孩回來了,不知怎麼的住在呂家村。我爸爸和媽媽因為她氣得大病了一場,先後離開了人世。我和她之間基本上停止了往來。灰灰得知她住在呂家村,帶著貝貝到過她家訪問。所以,我們姐妹倆之間雖然沒有再見麵,但我們的小孩之間都互相有來往。”
林虹的話讓薑雲傑對林雪的母親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可是,林雪的父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按林雪的說法,林雪的父親是在煤礦下井時發生礦難而死。如果是這樣,林虹不會不知道。可是,他不好再問下去,這畢竟多少與他無關。
冰貝貝並不是那種笨得出奇的女孩子,學習成績不好主要在於家庭環境造成。冰鐵鋒小學畢業學曆,從小熱衷於賺錢,一年四季難得回家露個臉,偶爾回來也隻是象征性地過問一下冰貝貝的學習情況,但在物質上會盡最大限度滿足她的願望。隻要冰貝貝喜歡的款式衣服,不管花多少錢他會買。冰家隻種了幾分菜土,兩畝薄田早劃給了別人耕作。林虹在家閑著無事時,白天買一大堆VCD碟片觀看,到了晚上召集村裏的婦女打麻將。大多數時間在一樓管理娛樂室和圖書室,像在辦一項公益事業。由於她對窮人樂善好施,問寒問暖,周圍很多婦女喜歡到她家來串門。冰家大樓常常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這樣的家庭環境下,天性好動的冰貝貝,自然不會心甘情願獨自寂寞地坐在書房裏啃書本。而林虹在管教方麵又欠缺方式,動不動拿成績好的別人來比,殊不知,這樣更容易引起冰貝貝的反感。結果是,冰貝貝的學習熱情隻有降低沒有提高。
這次林虹又拿林雪來比,徹底激怒了冰貝貝。冰貝貝索性賭氣不願意補習功課了。
“你去勸勸她,她一定會聽你的。”林虹對薑雲傑說,話語溫軟而又充滿著某種暗示。
薑雲傑走進冰貝貝的房間後,發現冰貝貝的房間非常簡單,除了一個梳妝台,一個衣櫃和一張床之外,其它什麼也沒有,這點與林雪完全不一樣。
冰貝貝躺在床上,一副懶洋洋的姿態,看見薑雲傑走進來,忽然覺得薑雲傑很可憐。於是,爬起身坐在床上,等著薑雲傑開口。
冰貝貝粉嘟嘟的臉蛋,像隻熟透的蘋果泛出可愛的紅嫩。當薑雲傑的視線無意間觸及到冰貝貝的身體時,不覺有些難堪。上衣像片馬甲既短又小,下擺露出一塊白晰的肚皮。低腰褲後邊——
薑雲傑不好意思地將臉別過去,視線落到冰貝貝身後的梳妝台。梳妝台上麵有兩個小小的圓木盒。盒子裏插著許許多多不知從哪兒搜集到的舊物品,琳琅滿目,精致小巧。忽然,就在這時,他發現了木盒裏有一樣非常熟悉的東西——筆身。
他情不自禁地走過去,拿出來一看,正是與他爸爸掉進礦井下的筆套相匹配的筆身。
“這是哪兒弄來的?”薑雲傑問道。
“灰灰哥哥修車時無意之間發現的,因上麵刻有你的名字就撿了回來,我把它當作收集的古董拿到了我的房間。你要它嗎?”
“你喜歡就給你吧,我隻是想打聽它的來曆。”
“一撮毛的煤車下雨天時在路上翻了車,煤炭全壓在路邊村民的莊稼地裏。我哥修車時,在煤堆裏撿到它時順手放在工具箱裏。”
薑雲傑此時想到的不僅僅是筆身,更重要的是上次意外發現的半張圖紙。爸爸的鋼筆內為什麼要藏有半張這樣的圖紙呢?
“除了筆身之外,灰灰哥哥沒發現其它什麼嗎?”薑雲傑希望能得到另半張圖紙的信息。
“他沒說,你怎麼啦?”冰貝貝覺得薑雲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
“我要去找你哥哥。”薑雲傑果斷地說道。
“不用,打個電話,要灰灰哥哥回來就行。”
“不,我要去現場看看。”薑雲傑固執道。
“走路太遠了。”冰貝貝說道。
“我決定了,非去不可。”薑雲傑一定要弄清筆身裏是不是藏著另半張圖紙。
“我幫你聯係一部車吧,這兒離青橋鎮太遠了。”冰貝貝說道,“不過,我要和你一起去。”
“為什麼?”
“我可不願意看著媽媽的臉色過日子。”
之後,冰貝貝換了一套新衣服,和薑雲傑坐上聯係好的手扶拖拉機,經過離青橋鎮一公裏路遠的地方,薑雲傑忽然大叫道,“停一下,山上有什麼在叫。”
“雲傑哥哥,你有沒有聽錯,這是山上的鳥飛動時發出的聲音。”
“不是,這聲音是從人嘴裏發出來的,一種痛苦的呻吟聲。”
手扶拖拉機停了下來。過了幾分鍾後,從山上又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薑雲傑和冰貝貝跳下車,爬上山,循著叫聲尋過去。十多分鍾後,在一處隱蔽的樹下找到了呂逸飛。呂逸飛被捆在樹上,身上遍布傷痕,躺在那兒奄奄一息。
山下的汽車一般行駛很快,而這條路很少有行人過往,所以,呂逸飛在山上發出的聲音如果不仔細傾聽,很難被發現。一見到呂逸飛,薑雲傑心裏起了本能上的反感,腳步不由放慢了。呂逸飛讓他想起呂文俊,然後再想起他的爸爸媽媽。
冰貝貝三步並作兩步竄到了前麵,將呂逸飛手上的皮帶解下來,扶著呂逸飛躺在地上。
“雲傑哥哥,我們快抬他到醫院裏去。”冰貝貝看到呂逸飛變成這樣子,心裏非常焦急。呂逸飛分文不取為她補習功課的情景不斷在她腦海裏湧現。這正是她報答的時候,可薑雲傑磨磨蹭蹭的神態讓她很是惱火,不由朝薑雲傑吼了一聲,“雲傑哥哥,你快點好不好?”
這一喊,把薑雲傑驚回到現實中來。呂逸飛似乎無罪,他不能這樣胸襟狹小。於是,加快腳步走過去,彎下腰,在冰貝貝的攙扶下,讓呂逸飛趴在自已的背上,爾後背起呂逸飛朝山下走去。
冰貝貝將呂逸飛肩上的背包取下來,從包內掉下一張紙條。冰貝貝撿起一看,原來是一張由兩塊半圖拚成的圖紙,其中有半邊圖紙沾染一層黑色的煤泥。
“這上麵畫的是什麼?”冰貝貝自言自語道。
“給我看看。”薑雲傑說道。
冰貝貝將圖紙遞給薑雲傑。
薑雲傑接過一看,臉色不由大變:這張粘接成的圖,其中半邊不正是藏在筆套內的那張嗎?另半邊圖紙哪兒來的呢?而且,兩個半邊圖紙怎麼會在呂逸飛的背包裏呢?難道說——
薑雲傑實在不願往下想了,隻是將圖紙默默遞給冰貝貝,然後背著呂逸飛放上手扶拖拉機的車廂。
“雲傑哥哥,那張圖紙上麵是什麼?”冰貝貝問道。
“大概是張風景寫生圖吧。”薑雲傑輕描淡寫道,“畫著玩玩的吧。”
到青橋鎮醫院後,醫生連忙對呂逸飛進行了搶救,又是打針又是輸液。三小時後,呂逸飛張開嘴第一句話就是對薑雲傑說道,“謝謝。”
薑雲傑隻是冷冷地望了一眼呂逸飛,沒有說話。
呂逸飛被抬進醫院之後,最忙碌的要數冰貝貝。掛號,拖著呂逸飛化驗,交錢,取藥,守護。隻要她能做到的事,決不讓薑雲傑插手。她知道兩家的事,背呂逸飛下山是看在她的麵子上。
忙碌了兩個小時,冰貝貝才抽空給哥哥打了個電話。要他將薑雲傑接走,先安頓好他,自已則守在呂逸飛的身旁。
大約半小時後,冰灰灰來了。問了情況,將薑雲傑帶到他的汽車修配廠。
冰灰灰的汽車修配廠建在離鎮半裏遠的一個山座裏。裏麵停了五六輛汽車,有兩輛汽車正在修理,裏麵七八個修車工人忙得滿頭大汗。
“雲傑,你和貝貝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到了冰灰灰的辦公室後,冰灰灰問道。
“我在冰貝貝的睡房裏看到一隻筆身,上麵刻著我的名字,貝貝說是你撿的。我感到奇怪,想過來看看筆是從哪兒撿到的。”
“是嗬,我是看到上麵有你的名字才撿的。要不然,我早丟了它。我也感到奇怪,怎麼會在煤炭裏撿到你用的鋼筆呢?”
“那是我在新湖中學讀初中參加學校數學比賽獲得的獎品。在我爸爸生日的那天,我把它送給了我爸爸。可能是我爸爸出事那天丟的——”
“原來是這樣嗬。”
“灰灰哥哥,你有沒有在筆身內發現什麼?”
“發現什麼?沒有嗬!裏麵除了還可以裝墨水的筆膽之外,什麼也沒有。筆尖彎曲了,弄直以後照樣可以寫字。所以,我沒有丟掉它。”
沒有發現東西?薑雲傑心裏犯起了嘀咕,那半邊圖紙呂逸飛是從哪兒弄到的呢?兩張半圖居然奇跡般地合在了一起,裏麵一定有問題。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在呂逸飛身上。
呂逸飛終於從死亡線上走了出來。冰貝貝的細心照顧,使他深受感動。他原以為在山上會被活活餓死,再也見不到母親和妹妹的麵了。
“謝謝你,貝貝。要不是你和薑雲傑幫了我,我可能沒命了。”呂逸飛說道。
“呂老師,看你說那兒去了。你先幫我,我再幫你,我不過是還了一個人情而已。我這次期末考試考到了班上前二十名呢,我媽媽別提有多高興,居然拿了一千塊錢要我買兩件好衣服穿。可是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是你幫的忙。我讓你做了無名英雄,你不會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