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蟬鳴,響徹整個梨花溪的上空,海的那邊有清淺的水花湧動聲響,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穆黎無法入眠,她坐在書桌前,已經完成了錄音的剪輯,最後一次確認留下的片段除了揭露夏楠的罪行,不會涉及其他事項,這才深呼吸地伸了一個懶腰。
門外有聲響,靜心去聽,依稀能聽出是藺惜在和家傭阿姨說話,似乎是在爭辯著要去找什麼。
“媽媽今天一天都沒有出來,我很想見她,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去,琴阿姨,你說我要去找她嗎?”
“小小姐不如去找爸爸怎麼樣?”
“為什麼呢?”
“你看啊,小小姐,媽媽自從回到梨花溪以後,就待在房間裏忙自己的事情,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可是爸爸不一樣,他還出來陪你吃飯了不是?”
“可是我想找的是媽媽呀!”
“對啊,所以你去找爸爸,問問他可不可以去找媽媽,畢竟啊,早上是爸爸和媽媽一同出去,一同回來的,對不對?”
……
不算清楚的聲音片段式地傳了過來,家傭勸著,終於把藺惜勸走了。
那個聲音遠離以後,穆黎的思緒才又彙集,注意力再度集中到筆記本上,最後一次聆聽剪下的片段。
她從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她竟然也會做出這樣斷章取義,刻意引導警方調查方向的事情。
學了多年的心理學,她本以為回到容城,能夠替自己和與自己有著相似經曆的人做些什麼,最終跑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這支錄音筆是她在答應陪藺瑾謙出席老太爺出殯儀式之後,特意準備的。
她不是神算,也沒有那個頭腦,不能預知未來會發生什麼。但冥冥之中,總有一股強烈的感覺在指引她,好像是從那座寺廟回來之後,她聽了藺瑾謙和大師的對話,見過杜笙之後,隱隱地就能察覺到一些不尋常。
具體是什麼不尋常,她又抓不住,抓不穩,不過是感覺到,藺瑾謙在出殯儀式上露麵,極有可能會被藺家家族當下審問。
她是領教過藺家的連連逼問的。
所以,她才特意留了個心眼,帶上了這一支錄音筆,隻是完全沒想到的是,這一去竟會了解到那麼多,甚至是知道了阿明的真正下落。
最初是震驚,是悲痛,是不敢相信,更是無法接受,她木然地站在空寂的墓園裏,看著聽著他們之間的爭辯,然後悲哀地發現,沒有人,哪怕就一個人真正地考慮過她的遭遇,考慮到阿明的悲慘。
在他們的眼中,唯有與藺家有關的一切,哪怕就是芝麻大小的事情,才值得關注;其他的,無論生命也好,名譽也罷,一文不值。
於是才有了她鼓起勇氣站出來,獨自與夏楠對峙,在她下決心要站出來的那一刻,她已按下了錄音筆,決定自己搜集證據,在必要的時候,隻有自己給自己討回公道。
……
錄音剪輯完畢,傳輸到了手機上,穆黎關上筆記本,終於走出了房間。
回到梨花溪後第一次外出,不是為了覓食,或是聽到藺惜的話,而是直奔書房,為了藺瑾謙。
書房門敲開,一如往常的,藺瑾謙獨自在房間內,似乎是在看書,又似乎是在煮茶。
看到她來,他有些驚訝,請她進了屋,紳士地給她斟茶,“吃過晚飯了嗎?”
穆黎隨著他進屋,短短幾步路,她在環顧四周,許是因為好奇他經常一個人待在書房,這一次,她終於四處打探。
聽到這麼問,她微微一笑,“不餓。”
“剛剛小惜來過,問我你怎麼從回來就沒有離開過房間,午餐不吃,晚餐也不吃。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藺瑾謙淡淡地說,語氣少有的柔和。
穆黎端起茶小口小口地喝,夜深露重,即便是夏季,這梨花溪都是涼意逼人,茶水一口一口地下肚,漸漸暖了身子。
“你就告訴她,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直接來問我。”她答道,不甚在意。
藺瑾謙留意著她的神態,被這樣的態度微微刺到,眸色沉了幾分,“小惜自小就沒有媽媽陪伴,因此十分渴望得到母愛,她是把你當成了媽媽,害怕再次失去你,才會格外小心翼翼。”
“我發現了。”穆黎接著話題說,“她不過五歲,懂事的不像一個五歲的孩子,很難想象,你一個人這麼些年來,是怎麼帶她,才把她教得這麼好。”
藺瑾謙有一瞬間的晃神,這麼好?他從不覺得教得好,如今她這樣一提,不過是讓他感到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