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老家。
天已黃昏,韓母坐在院子裏納鞋底,韓父坐在輪椅上,落日的餘暉透過屋前的石榴樹,折射出斑斕的暈光,時光仿佛停滯,如一幅婉約的水墨靜畫。佳音立在院門口,隻覺得安詳,那一刻她有種錯覺,好像剛剛放學回家,沒心沒肺地衝著母親的笑臉說,好餓好餓啊。
嘴角不由自主噙起一抹笑。
韓父先發現佳音,他費力地抬起頭就看到站在一邊微笑著的女兒。他已經瘦得幾不成形,雙頰深陷,整個人像是被抽空的布袋子,看到佳音他灰暗的眼神閃過一絲神光,喉結轉了幾轉,方才發出聲音:
“……音音……”
聲音含混低沉,驚醒了韓母,她奇怪地看了自己的老公一眼,順著他的目光就看到亭亭玉立淺笑晏晏的女兒。
“音音,你回來了?”韓母很驚喜地起身,笑著迎向風塵仆仆的女兒。
“媽媽!”韓佳音摟著明顯蒼老和瘦削的母親,鼻頭微酸。
韓父喉嚨滾動,老淚縱橫,或是太激動,竟一字都沒說出來。
兩人放開,佳音走過去蹲在父親膝下,如幼時那樣依偎在他身邊,半仰著頭看父親,更見淒涼,他整個人晃若就是一個掛起來的衣架子,單薄瘦弱。臉上幾枚暗紅的瘀痕,更是觸目驚心。
佳音這一看淚更如泉下,哽咽著說:“爸爸,我回來晚了。”
韓父幹澀的眼裏也是滾落幾滴淚來,韓母在一邊悄悄拭眼睛,聲音卻含著笑:“你爸爸早上接到電話知道你要回來,連覺也不睡了,硬是要坐在這裏等你呢。”
佳音偎著父親,把他的手放在掌心,小時候一直以為父親是座山,永遠立在身後,不管自己經曆怎樣的暴風驟雨,隻要躲在父親懷裏,便是最安全的所在,可現在這個她一心信賴和愛戴的大山正慢慢崩潰,一點一點消失,心裏頓時浮起難以言說的疼痛和傷感。
還未入夜,韓父肝部的疼痛複又加劇,十二月初,山村的夜寒涼入骨,佳音看著服藥後漸漸平靜下去的父親,心如凍在冰天雪地般,是透心的沁涼。
待得韓父終於睡去,佳音才和母親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準備吃食。
“白天的時候沈放和一個姓林的男人打了電話來,問你到家沒有。”韓母把剩飯打出來,一邊洗米一邊說,“沈放好像說你和什麼有錢人攪在一起了?”
佳音本已愁腸百結的心這會兒卻是恨得發癢,這男人,離婚了也不讓人安身!因而皺著眉說:“別人亂說的,一場誤會罷。”
“佳音”,韓母把飯蒸上鍋,轉回頭很嚴肅地看著女兒,“再窮也不能做什麼讓人指脊梁的事。”
“我知道”,韓佳音斂住心神,抬起頭朝母親柔柔一笑,“我是你生的女兒,你還不了解?錢沒給你賺回多少,骨氣倒是掙了幾分的。”
“看你因為沈放外遇的事離婚我就知道。隻這半年你錢也沒少往家裏寄,你爸爸先前心裏一直存疑,隻是怕說出來你不高興。今天沈放說的事兒我都沒告訴他。”韓母歎氣,“你自小雖心氣高,性子也強,但變故太多,我們就怕你會做什麼糊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