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之前,也不是沒有過揣測。

對於韓佳音來說,時方夏就像是一則傳奇,雖滿懷好奇,卻也害怕著相遇。在心裏麵謀劃了各種各樣應對的言語,這才下得樓去。

還未出門,遠遠地即看到江河,立在一個穿著水藍色裙裝的窈窕女子身旁,她有著典型的江南女子特有的玲瓏身段和精致的五官,嘴角微微含笑,說不出的淡雅細致。

兩個女子,靜默地打量彼此,帶著審視和興味的目光,倒是江河,不管不顧的,朝她嘟嘴:“你怎麼就那麼慢啊,害我腳都站麻了。”

佳音說不出的好笑,還怪了她不成?明明大廳裏就有待客的沙發!這會卻不好說什麼,因為時方夏已經向她伸出了手,淺淡地說:“你好,我是時方夏。”

聲音輕細如鸝,綿軟如糯。一笑,左頰露出一個小酒窩,圓潤甜美。

見到她的那一刻,韓佳音心頭頓時一鬆,鄺修河是對的,她們並不像。

時方夏的氣質清幽若菊,但眼神卻透著一股子倔強的淩厲氣勢,或者經曆過太多,臉上微露滄桑。

因為不知道對方用意,韓佳音隻好見招拆招,不想時方夏卻真的隻是一副閑話家常的架式,淡笑著說:“江河這孩子老提及你,今日路過,說你在這裏上班,說什麼也想要見你。”

看上去她見江河應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卻從沒聽鄺修河提過,佳音聞言心裏微微一沉,又不知如何接話,隻好看著江河,笑:“今天沒課嗎?”

實在是糟得不能再糟的話題,果然,江河微微撇嘴,對著時方夏說:“媽媽你看是吧?這個阿姨很笨的,老是搞不清楚今天是星期幾。”

其實是明白的,今天星期五,江河下午向來沒課,隻是,確實找不到可說的話。這樣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站在這裏,身份尷尬,連笑著都有幾分勉強。

江河是毫無心機的孩子,因與她混熟了,倒什麼都不跟她客氣,喝下午茶的時候看她點的蕃茄汁顏色好看,從她手裏搶過去就喝。

一不小心冰淇淋點在鼻尖上,看她們笑,他卻點在指尖要往韓佳音臉上抹,時方夏斥著想去攔他,他反而瞪著眼睛說:“有什麼關係嗎?連爸爸也愛這樣玩兒。”

一句話,說得兩個大人微微變色,他卻無事人一般,伸了小臉到韓佳音麵前:“你幫我擦。”

小大人似的命令,卻帶著撒嬌使賴的意味。

時方夏拿著紙巾的手給落了空,麵上雖仍是笑,話裏卻有了一絲勉強和無奈:“這孩子,倒底是和我生疏了。”

江河去兒童區玩,鬼靈精怪地跳上竄下,沒一刻得以安閑。在鄺府的時候,他是個乖寶寶,隻出了家門,才把孩子特有的好奇和愛玩的天性展露無遺,所以,有時候韓佳音很心疼,他還那麼小,卻活得比大人更小心翼翼。

正想得出神,時方夏突然說:

“去年我回來,他正被爺爺奶奶要帶出國,我在入境處叫他,他呆呆地看著我,完全就忘記我了的樣子。這次要不是他爸爸,估計他還是不會認我。”

佳音回過頭,笑:“孩子的忘性本來就大。”

“不,江河例外。”時方夏低頭攪著杯裏的果汁,慢慢地說,“他三歲多的時候我回來看他,電話號碼那麼長的數字隻說一遍他就記得了,我住的地方隻去過一次他就能在前麵帶路,我說我是他媽媽,他毫不懷疑就信了,可是那一天,他看著我的時候,我知道,他對我,是真的全然陌生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忘記我,是因為他以為他的媽媽另有其人……”

她終於還是步入正題,韓佳音微微一滯,氣息稍摒,果然,時方夏話鋒一轉,突然問:“韓小姐,你真的想要做江河的媽媽嗎?”

那麼直接,甚至一點都不掩飾心裏的嘲諷,或者也認為她是不自量力的吧?灰姑娘的夢並不是適合每一個人。

韓佳音抬起頭,聲音淡漠平靜:“江河隻有一個媽媽。”

顯然想不到她會這樣回答,時方夏看她的眼神裏便多了幾分意外,但詞鋒不減:“對不起,我可能逾越了些,隻是我比較喜歡有話說話。”

佳音還沒開口,對方的電話便響了起來,看得出她應得很敷衍,或者說根本就沒把對方當回事,收了線她挑挑眉問:“知道是誰打的電話嗎?”

韓佳音被她老熟人的語氣弄得哭笑不得,隻好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