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臥室裏麵照了出來。
瓦格納搖了搖頭，將那種從胸口和腦漿兩個部位不斷對衝的眩暈感給抹了下去。昨天晚上他沒有上遊戲，而是喝了一晚上的酒，原因……他被標準國際開除了。瓦格納不知道怎麼地，又想起了那個在柏林機場見到的年輕人。
“既然你覺得我們有緣分，那大可以試一試。”
“最後三位是空著的。你隨便撥號，如果有緣分的話，說不定你會把號碼播到我的天訊上麵。”
“如果我們有緣分的話，你不需要打999個，就能播到我的天訊，對不對？”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我，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瓦格納苦笑了一下。
他並沒有真的去撥號，他覺得那個年輕人是在玩兒他，或者這不過是對一個喋喋不休的中年大叔的一種擺脫而已。瓦格納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的雄心勃勃……不，其實不隻是年輕的時候，一直都很雄心勃勃，瓦格納知道自己是一個很不容易沉淪在失敗中的人，哪怕輸得一塌糊塗，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對自己的未來心存幻想。而且，他從來都不承認自己失敗了。
路還沒有走到盡頭……遊戲，還沒有結束。
瓦格納一直在用自己的座右銘自勉：不到最後一刻，你永遠不知道誰能夠獲得勝利，但這就是遊戲。
經紀人……
或許這一行自己做到頭了吧。
瓦格納忍不住苦笑。
就在昨天，他被標準國際經紀人公司宣布因為業績不佳而除名了。
大量的酒精殘留在血液裏，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但是瓦格納知道自己沒有醉，他現在非常非常清醒，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瓦格納在考慮，要不要生平第一次承認自己的失敗。
他像是一個有溫度的軟的什麼東西一樣窩在床上，無力地想著自己的人生。
真是……真是一個標準版的失敗者的人生。
普普通通的社區大學畢業，既不太好也不太爛；普普通通的家庭出身，既不太好也不太爛；找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既不太好也不太爛；策劃著建立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司，既不太好也不太爛；公司倒閉之後去當了一個經紀人，既不太好也不太爛。
真是毫無激情，毫無亮點可言的人生。
這樣的普普通通的人生，有的人過得比他好，有的人過得比他落魄，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比現在更好一點，或者比現在更爛一點，瓦格納覺得自己完全不在乎。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遊戲的人生將會滿足靈魂的一切幻想……他想要的是這樣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是沒有天賦的人，恐怕做一個職業玩家都勉強，但是做經紀人還是可以的。他努力地學了那麼多的知識，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學習經紀人課程一樣那麼認真的做事，也從來沒有像學習經紀人課程一樣學得那麼好，就連他自己都為自己感到驕傲。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遊戲，這是一個極端排外的行業。無數的能源、軍工、科技公司都想要進軍遊戲界，但是他們大部分都失敗了。他們最多在遊戲裏麵當一個大老板，但是那一切與遊戲本身無關，手握海量資金的財閥們都撞得頭破血流，瓦格納能做什麼呢？
他希望能夠挖掘出一個遊戲界的新星來，但是旗下最紅的就是一個三流歌星——還被其它的經紀人給搶走了，這就是事實。
這讓瓦格納悲哀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諾天王，也隻有一個林泊。當年諾天王選中了林泊做自己的經紀人，兩個人的傳奇佳話至今仍在遊戲界中流傳。林泊從一個落魄的經紀人，成為了天王遊戲公司的總裁。
但……他不是林泊。他和林泊之間的區別太大了，林泊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職業玩家，他有著出色的技術，一個沒有退役的職業玩家成為另外一個沒有退役的職業玩家的經紀人，這樣的事情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重要的是，林泊本來就是遊戲界的人，他進入這一行沒有什麼阻礙，他八麵玲瓏，本人又有很強大的實力。
瓦格納覺得自己以前居然把自己跟林泊相比……真不敢相信我會有這樣的想法。
而且。
瓦格納突然之間悲哀地意識到，或許，就算他是林泊。
但是世界上隻有一個天王。
瓦格納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都軟綿綿的，是該承認自己的失敗了，別再這樣幻想下去了。老婆和孩子還等著自己去養活，腳踏實地吧，瓦格納，你不是那塊料，你不是。
可是為什麼會感覺這麼不甘心呢……
為什麼，瓦格納，你這麼多年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為什麼還是不肯認輸呢。
認輸對你來說就那麼困難嗎？
你隻要認為自己認輸了，就可以了。
可是……騙別人容易，騙自己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如果不想認輸，又怎麼能認輸呢。
瓦格納，你真是倔強的象一個混蛋一樣。
他怔怔地看著床頭櫃上麵的紙條。
然後拿起了天訊。
那一瞬間，瓦格納想到了好多事情。想到了妻子憔悴的麵容。
“你整天奔波在外，又能賺到多少錢？瓦格納，踏實一點找份工作吧，別再這樣了！”
“瓦格納！你心裏還有這個家麼？”
“你想過孩子怎麼辦沒有！”
……
“到了這個時候還心存幻想。”瓦格納看著那個被他保存完好的紙條，喃喃自語：“你真是個倔強的混蛋。”
“讓我再自私一次吧。”瓦格納有些苦澀地一笑：“隻撥一次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