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說道,我像是吸毒的樣子嗎?救護車是我打電話喊來的。
佩芬也笑了。
餐盤裏還有牛肉片和鹹豆泥。我每樣嚐一口,對佩芬說,好吃,和中國飯沒什麼兩樣。
她說,葛萊西雅說,我今晚可以不回去,在這裏陪你。
好哇,隔壁的床空著,你就睡這裏。
看情況吧,如果你沒有什麼危險,我明天再來。
我沒事。今天心理醫生給我吃的藥片很管用,你看我連脾氣都沒有了,不是嗎?
可不是,我覺得你像換了個人似的。
我說,一片藥管12小時,吾德醫生真有本事。
吃完飯,我讓佩芬坐我身邊,不慌不忙地把我和妮可的故事告訴了佩芬。我說,是我等你們等得心慌,喝酒喝醉了,亂按電話號碼,打到妮可那裏去了。她怕我出事,過來看我。我不知道她酒精過敏,給了她一杯白酒,她以為是淨水,喝了一口便倒下了……
我沒有提及事情的起因是她的照片上了雜誌,也沒有說任何關於感情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吾德醫生拿了出院單來讓我簽字。他說,今天12點以後,你可以出院。我們再談兩個小時。出院後,你每隔一天來我的診所,秘書將和你約具體時間。
我問,為什麼醫院不讓我知道妮可?斯密絲的消息,也不讓我去看她。他說,沒有哇,妮可已經醒了,你可以去看她。她醒來以後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你說的。
她為我說什麼?
她說,不是你的錯。吾德醫生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說,你這小子運氣真好!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我重複著妮可的話,應該高興得跳起來。不是我的錯。這句話用英語表達時,唇舌齒都有固定的位置,我卻因為嘴唇的顫抖、僵硬和麻木,最後失去控製,再也說不完整。我閉上眼睛,真想大哭一場,可是眼睛裏幹幹的,欲哭無淚。我說,求求你吾德醫生……
他打斷我說,知道你想幹什麼。
讓我去看她,上午的談話取消吧!
他同意了,一把握住我的手,神情嚴肅地說,出院後,你必須按時服藥。
一言為定!我把手重重地搖了搖,然後回病房換衣服,洗了一把臉,一口氣跑到電梯前。
電梯指示燈停在五層樓,遲遲不下來。我想自己跑上樓,走到樓梯口,又走回來。我勸自己耐心一點,不就是幾分鍾的差別嗎?隻要妮可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天大的喜事。
妮可被轉到了普通病房,我拿著吾德醫生給我的號碼進了電梯。電梯的一麵牆上有鏡子,我把頭發攏了攏,把襯衫的衣襟理整齊,領子扣上……電梯開門,我一路小跑。前麵有一位清潔工正在拖地板,大聲喊道,地上潮濕,先生,小心滑倒!我朝他笑笑,把跑步改成疾走。護士工作台裏,有個黑人坐在屏幕前。我問道: 423房間,我找妮可?斯密絲。她沒有看我,用手向左邊一指,說道,最後一間。
最後一間,我朝走廊的盡頭看去,陽光正從窗口射進來,白色的環境像塗上金漆似的,輝煌閃爍。我把腳步放慢,一步一步認真地走去。走到門口,我站住,從小窗口朝裏麵張望。嗬嗬,也是兩張床,隻有一個病人,棕色的長發披在肩上,一條手臂上掛著點滴,白床單,白牆壁,妮可躺在靠窗的那張床上。
我輕輕地把門推開,躡手躡腳地向她走去。妮可,親愛的,我們終於見麵了。
啊,任平!她大喊一聲,另一條手臂從毯子下麵伸出來,筆直筆直,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我俯身去抱她,眼淚忍不住滾出來。我說,親愛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也哭了,胸脯一高一低,淚水和我粘在一起。熟悉的體香熟悉的玉頸熟悉的肩膀和腰肢……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你啊,妮可,我讓你受苦了。
不是你的錯,任平。她一邊哭一邊說,你不知道我對酒精過敏。謝謝你叫了救護車,是你救了我。
妮可,請你原諒我的粗魯,原諒我的壞脾氣。
別哭別哭,是我把你給嚇壞了吧?
沒有,沒有,親愛的,隻要你活著就好,下半輩子我當你的奴隸來贖罪。
你怎麼能當我的奴隸呢?你是我的王子。她鬆開手臂,看著我笑了,可愛的睫毛上掛著鑽石一樣的淚花。
我抹了一把眼淚,坐上床沿,?斜了一眼她說,上帝讓我陪你住醫院。
你也住院了嗎?出了什麼問題?
噢,他們說在救護車到家以後,我昏倒了。我隻住了一晚上,沒事。
她抓起我的手臂,吻我的手背,心疼地說,親愛的,是我不好,把你累著了。
沒有,沒有,我挺好的,這次住院很值得。
很值得?查出什麼病了嗎?妮可瞪大了疑惑的眼睛。她的眼睛雖然顯得疲憊,但是仍舊那麼溫柔和多情。那是一對誠實的眼睛,誠實的光芒來自純潔的心靈。
我把心理醫生的故事告訴了她。我說,你早就叫我尋找心理谘詢,可不,這次水到渠成。
就是啊,你太壓抑,發泄出來就好了。
心理醫生的藥片很管用,向你保證,妮可,我不會再發脾氣了。
那好哇!妮可笑著說,你家裏還好嗎?太太回來了嗎?
好,沒事情,她昨晚來醫院看我了。
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