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若夫指帝天而喻美,賦雲雨以傳奇,此固小說家鏗金戛玉,多存嬿婉之詞,是世人之不可與莊語也。然謂柳絮之才罕柏舟之操,如雲之媛罔崩城之烈,辭華之媖多同車之行,苧羅之姝靡坐台之守,竊香之姬無墜樓之誌,琴心之女乏投梭之貞,何哉?竹箭不花,芙蕖寡節,豈非騷人墨客借古人以澆胸中壘塊也。
細閱此書,寓旨隱躍,如諷如嘲,全在浩然之氣耳。觀施碧霞賣身葬母,陷入虎穴,終保完璞;李榮春仗義疏財,臨大節而不可奪;花錦章專國柄殘害忠良;花子能倚父勢導情恣欲,強占人家三十一女,難逃冶女淫風,不保妻子;父子聚,忝不知儆,尚欲弑君僭位。若非萬花老祖預知、陶天豹指點,諸英雄何知救駕,奸相滿門焉能伏誅,則施必顯之輩聚集蟠蛇山豈不幾幾終為草寇也耶?
予觀古今書籍多無如江如海之才,儒墨旅人集傾國傾城之句,未若此《天豹圖》一書,包羅忠孝,罔乖大雅,其膽豪神雋可及也,其浩然之氣不可及也。是為序。
慶閼逢閹茂暢月三影張氏題於鷺門城東醉墨軒書屋。
第一回賽專珠施仁濟困 淨街王伏霸淩貧 (1)
詩曰:
雨斷雲歸甫作睛,
夕陽鼓角動高城。
客愁正得酒排去,
草色直疑煙染成。
鶯為風和初命友,
鷗緣水長欲尋盟。
不須苦問春深淺,
陌上吹蕭已賣常
話說大明成化年間,揚州府江都縣有一官家子弟,姓李名芳,字榮春。因他為人慷慨,仗義疏財,濟困扶危,憐孤惜寡,就是遠方之人流落到此不能歸家的,就來李府向他求借,榮春無不相助其盤資,送他歸家,故人人贈他一個美號,叫做小孟嚐君,又一別號為賽專珠。揚州一府無一個不知其名,無人不感其恩。況他祖公三代俱為司寇、司農,父、叔二人亦受司徒、司馬之職,俱皆作古,家中隻有夫人文氏在堂。李榮春娶妻淡氏,完婚三年尚未有子。榮春在家勤苦讀書,今已中了解元,因老夫人在堂,不忍遠離膝下,所以未曾進京赴試。又且家資百萬,有進益,無虧損,真是日進千金,凡此且按下不表。
且說那日乃是六月初三日,李芳吃過早飯。天氣炎熱,意欲到海豐寺與法通長老閑敘涼爽。遂到內堂稟知夫人說道:“孩兒欲到海豐寺與法通長老閑談,不知母親可肯準孩兒去麼?”
李夫人就說:“我兒去去就來。”李芳說:“孩兒知道。”遂別了夫人,來到書房,換了衣服,帶了兩個家人,一個叫做來貴,一個叫做三元,隨了李芳來到玉珍觀前。隻見圍了許多人在那裏看,不知這看什麼?李榮春道:“三元,爾上前去看那些人在那裏圍住看甚麼?”三元走上前一看,隻見觀門裏坐著一個女子,低了頭,前麵放一條板凳,上麵放一張紙,那紙上寫著:賣身人施碧霞,家住在山西平定州人氏。父親乃是山海關總製,因被奸臣花錦章陷害,奏請被斬,家資產業一盡搜去,因此一貧如洗,隻存母子三人,靡處求告。今欲要往寧波投靠親戚,誰知來到此地,母親一病身亡,哥哥現又臥病沉重,不知人事。奴家舉目無親,無奈何隻要賣身,以備棺槨衣衾之費,免得母親屍骸暴野。感恩不荊買去之後,奴家隻願為婢,不願為妾。
三元舉眼觀看,心中想道:“原來是個孝女。”遂走回身來到李榮春麵前稟告:“大爺,但前麵乃是一位小姐,因要往寧波去探親,為因到此母親病死在此,無錢收埋,故要賣身葬母的。
”李榮春聽了心中不忍,就叫三元:“爾去與他說,叫他不要賣身,我家大爺乃孝德之人,聞小姐言此,不忍其心,欲助銀子五一兩以為收埋之費,免致小姐賣身。”李榮春又叫聲:“來貴,爾回家去稟知太太,說我要取銀子五十兩來助施小姐,以買棺槨衣衾收埋他的母親。我要先去海豐寺。”來貴道:“小人曉得。”遂即回家去取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