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蹉跎歲月(10)(1 / 3)

初一上午,是全村人們相互拜年的日子。夏風先到姑姑家拜完年,回來時在街上碰到高雪梅的二姨,她告訴夏風:“雪梅告訴你了嗎?她昨天結婚了。”

“昨天──她結婚了?沒告訴我啊,隻說她有事讓我替她值幾天班。她對象回來了?”夏風有點意外。

“他對象是請假回來的,初六就要回部隊了。”她看看夏風,輕輕歎了一口氣。

夏風回到廣播室,一個人站在擴音機前,看著那些閃爍的指示燈,悵然若有所失。他想起高雪梅前些天那次哭聲,想起三天前求他值班時的哽咽,一種曾經模模糊糊的念頭似乎清晰起來,又好像更加迷茫更加難以觸摸。他使勁搖搖頭,仿佛要甩開這些讓自己心煩意亂的愁緒。

“該結束了。”夏風暗暗告誡自己。他覺得自己和高雪梅兩個人在感情上都有些曖昧,也許這個結局才是最好的解脫方式。他想起夏曉娟,突然有了一絲負罪感。

“曉娟……”

初三上午,夏風正在廣播室裏看書,高雪梅突然進來了。夏風頗為意外地看著她,一時張口結舌。高雪梅回避著夏風詢問的目光,從兜裏掏出一小包糖塊和一盒香煙,默默放到桌子上。

夏風打量著高雪梅,見她除了穿著一件以前未曾見過的紅色內衣之外,全身還是平日的打扮,隻是顯得有些憂鬱,看不出新娘的幸福和光彩。

夏風猶豫一下,終於說:“你何必瞞著我呢,起碼我也該有一句祝賀啊。怎麼今天就來了?”

高雪梅低著頭,打開香煙盒抽出一支煙,又把煙盒遞給夏風:“陪我抽支煙,好嗎?”

夏風吃驚地看著她從桌子抽屜裏拿出火柴,點著煙吸了一口,嗆得連連咳嗽。夏風奪過她手上的香煙扔到地上踩滅。他意識到她心裏可能很苦,決然說道:

“你作踐自己嗎?不可以抽煙!”

她沉默了一會兒,忘情地叫了一聲:“夏風……”

說著,淚水湧上了眼眶。夏風看著她,為她的悲戚而傷感。高雪梅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緒,輕聲說:“今天回門,我說要來看看二姨,就先到你這兒來了。你……還好嗎?”

“我很好啊。”夏風笑了笑,盡量想讓自己笑得燦爛一些,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自然。

“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懂得……”

高雪梅滿懷幽怨地看了夏風一眼,轉身離去了,撇下夏風一個人站在屋裏發愣。

初六中午,夏風沒有到廣播室去,他知道高雪梅今天會來上班。

吃完午飯,夏風早早就來到姑姑家找文秀。雖然臘月三十最後1秒和正月初一的第1秒,其間隔依然與平日一樣隻有N分之一毫秒,但每個人都莫名其妙地長了1歲,或者走向成熟,或者走向衰亡,大家似乎都在那一刻跨入了一個新的世界。夏風和文秀論起這一點,兩個人不由得哈哈大笑了一通。

夏風和文秀之間的交流,曆來沒有預設話題,一向是海闊天空無拘無束,曆史、文學、哲學、政治、天下大事、詩詞賞析或者鄉裏趣聞,甚至下象棋、智力測驗無所不包。按他們自己的說法,叫作姑妄談之姑妄聽之。雖然有時也辯論,但最終總能趨於認同。

文秀是前年“被”畢業回生產隊的,雖說叫作初中畢業,上課時間滿打滿算卻不足一年。在生產隊當了半年保管員,就被公社要到石橋小學擔任高年級班教師。

夏風來到姑姑家時,文秀已經從爹爹那兒知道了夏風被公社辭退的消息。但文秀卻沒有像爹爹那樣看成是一件大事,也不認為四哥需要安慰和鼓勵──他太了解四哥豁達淡定的性格。不囿於一時一事的得失,這才是成大事者必備的品質。

他平靜地向夏風講述了公社辭退他的決定和過程,更想知道他的下一步打算。也許是因為夏風對這個結果早有思想準備,他並沒有表現出沮喪,同樣平靜地笑了笑,說:“還是姑父老到啊,看事兒深謀遠慮入木三分。我倒是覺得,除非僅僅為了糊口,否則公社電工對我未必就合適。試想,在一個直徑三尺的平台上,要翻出四尺的跟頭談何容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許這正是一個新的機遇。我有一個想法,想試著向農業機械方麵發展一下,看看能不能搞出點名堂。”

文秀很感興趣地問:“隻是一個設想還是有了具體打算?”

“我一直以來就有搞一台玉米播種機的想法。我知道從電工到機械的跨度有點大,但也未必就不能逾越。我的基礎太差,有很多知識都需要從頭學起,這可能是最大的挑戰。”

“我相信這對你不是問題。但資金呢?比方買設備、買材料,資金怎麼解決?”

“這個我倒是想過。從公社回來以後,我想建議生產隊先建一個電器修理廠,靠自身積累逐步發展。”

“如此說來這就不是一個烏托邦了。告訴你一件事,我爹決定辭去支部書記,幹他的本行,做果樹技術員。我媽最讚成,我也支持,還是遠離政治這個旋渦吧。”

對於夏風來說,這個結局的後果尚難預料,然而他並沒有為此垂頭喪氣。前行在生命旅途中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會麵臨山窮水盡的無奈,然而此時放眼盼顧,未必就不會看到一片新的柳暗花明。

元宵節第二天,夏風先到公社找牛子恒。盡管還沒有接到辭退通知,但他知道那隻是一個無關輕重的形式。他更需要知道的是,自己該向誰交代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