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叩問明天(1)(1 / 3)

20.殊途未同歸

周士賢去世一周年忌日那一天,夏風和高雪梅又回到了石橋村。

對於絕大多數參加者來說,逝者的周年忌日是一個僅具象征意義的紀念日,一年前的悲傷已經被歲月蕩滌殆盡。即使是吳毓冰和她的一對兒女,顯然也走出了去年今日的淒苦,變得淡然從容。也許是因為解脫,吳毓冰的臉色反而有些許紅潤。

在這裏再次見到文秀、何淑嵐和夏曉娟,是毫不意外的事情。因為離墳地較遠,他們這些人都沒有隨大家到墳地去,而是留在家裏聊著無邊無際的話題。

高雪梅和夏曉娟這對當年的“情敵”,如今麵對麵坐在一起,難免有一絲尷尬。文秀了解她們與夏風之間那段糾纏的情史,不由得會心地笑了笑。倒是高雪梅首先表現出了和解和寬容,主動詢問著夏曉娟回城以後直到現在的情況。

夏曉娟概括著做了簡單回答,平靜得如同輕輕掠過的和風。她並不怪高雪梅,隻是無法排解自己心中縈繞著的傷感。

夏風已經知道夏曉娟這大半生走過的坎坷,了解她的奮鬥史和她並不幸福的婚姻。當然,她不可能在高雪梅麵前吐露這些。夏風看看高雪梅又看看夏曉娟,沒有插言,卻深知夏曉娟平靜表麵下的苦楚,心裏又湧出那句詩:相逢一笑泯恩仇。盡管已經過去40多年,但時間並不能平複所有的心靈傷痕,尤其是當這傷痕被時時觸動的時候。

中午吃飯時,他們幾個人被安排在二樓的一個房間,夏曉娟恰好坐在夏風的對麵。她還記得,兩個人相戀一場,同桌吃飯卻不超過3次,這樣的機會讓她覺得很珍貴。從去年在咖啡廳那次見麵以後,她和夏風再也沒有見過麵,僅僅通了幾次電話相互問候一下。也許,以後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這讓她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寞和悲涼。

飯桌放在靠近前窗的位置,夏曉娟從夏風肩上望出去,可以看到那座她曾經很熟悉的水庫裏的粼粼波光。水庫下遊那條蜿蜒的河岸邊,兩排白楊樹已經高大得讓她認不出了。40年前那個春夜,她曾在這裏滿懷著期待和夏風告別。如今,那一幕既像昨夜一樣清晰,也像過去一個世紀一樣遙遠……

從某種意義上說來,夏曉娟這一生的經曆,要比夏風更為坎坷。夏風的苦難集中在青年時代之前,此後一路走來,雖然磕磕絆絆,但總算一直向上。而夏曉娟恰恰是在青年之後,從不順心的婚姻開始,包括事業在內,多數時候都在失意中度過。古語說“少年貧不算貧,老來貧貧死人”,人到老年,除了寄望於子女,自己翻身的希望日益渺茫。這種失敗感,對於一個一生要強的女人來說,打擊的沉重可想而知。

夏曉娟經營的飯店,在因那次食物中毒事件而關閉之後,夏曉娟不甘於無所事事的平庸日子,又拿出這些年開飯店攢下的一點積蓄,並借來一部分錢,和自己的弟弟合夥買了四條不大的漁船,經營起海產品。因為缺乏經驗,第一年沒有多少收益,第二年才開始有了起色。但是,由於近海漁業資源日漸匱乏,他們那四條噸位偏小的漁船已經力不從心,加上競爭越來越激烈,這一段歲月僅維持了三年多,就以賣掉漁船,落下30多萬元的債務而告終。

這筆債務像山一樣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對於一個在事業上已經沒有東山再起可能的女人來說,她的壓力不僅僅體現在經濟上,而且由於沒有人可以傾訴分擔,隻能一個人默默承受的重擔,讓曾經爽朗強勢的夏曉娟變得沉默甚至有點畏縮,整天在壓抑中掙紮。

那個期間,她的丈夫患了心髒病,因而順勢從家庭的各種負擔中“退休”,把家裏的所有重擔一股腦兒推到夏曉娟一個人身上。她的兒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也無力為她提供多少經濟資助。憑著他們夫妻兩個人加起來每月不到4000元的退休金,贍養年近90歲的婆婆和她自己快到80歲的爸爸,日子已經顯得很拮據。為了還清債務維持家庭生計,她忍痛賣掉了自己的房子,從此變成了無房戶,依靠租房度日。為了生活,她在年過半百以後,還不得不從事化妝品和保健品的推銷工作,並且憑著幹練和業績脫穎而出,贏得了外派區域經理的職位。雖然這是對她工作能力的認可,但對於一個有著沉重家庭負擔的女人來說,這種長年漂泊在外的日子,無論如何都是難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