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豔陽高照。
臨江府雙柳鎮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因為驕陽似火,如火爐一般烤得人難以忍受,即便是野狗野貓都已躲在陰涼通風的橋洞之下乘涼去了,所以若沒有要命的事,誰也不願露在大街上曬太陽。
但一個人若是真遇到了要命的事,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會闖過去的,因為每個人的命都沒有多餘的,所以便異常珍貴,隻要不被似火的驕陽曬暈過去,他一定會去完成那件要命的事。
福源樓裏此刻連一個顧客也沒有,老板佟大福一麵撥拉著算盤,一麵品著紫砂壺裏的熱茶,偶爾還會望一眼外麵被太陽曬得發白的街道,若有所思地發一會呆。
佟大福性格溫和,喜歡喝熱茶,他認為喝茶便要喝熱茶,即便是六月天也不例外,茶就要慢慢地品,這樣才能夠怡心養性。
無論冬夏,他的手裏總離不開那把宜興紫砂壺,那把紫砂壺滑而不亮,色澤內斂,正如他的人一樣,謙和有禮,端莊穩重。
忽然之間,這位即端莊穩重,又謙和有禮的大老板瞳孔收縮,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好似看到了鬼一般難看。
大白天自然不會有鬼,但佟大福看到的卻比鬼還要可怕,他看到了兩個人,兩個比鬼看起來還要可怕的人。
隻見發白的大街上,兩個渾身是血的人,向著福源樓跌跌撞撞搖了過來,他們並不是走過來的,的的確確是搖過來的,因為這兩個人顯然都隻剩下一條腿,另一條腿都血肉模糊,隻能勉強挪動而已。
那兩個人越來越近,佟大福已看清他們兩個人,四隻眼睛也俱都血肉模糊,顯然他們是兩個瞎子。
這兩個瞎子不但眼睛都被人刺瞎了,而且雙手也都已殘廢,因為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們的手腕也都血肉模糊,雙手俱都綿軟無力,顯然手筋俱都已被人挑斷。
佟大福瞠目結舌,慌亂之間他並沒有忘記仔細辨認這兩個人,但他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這兩個瞎子的麵目,因為他們已麵目全非,讓人無法看清。
但他卻能夠斷定,這兩個瞎子絕不是他所認識的人,更不是雙柳鎮的人,因為以這兩個瞎子的穿著打扮來看,顯然他們是江湖中某個門派的弟子。
佟大福並不認識江湖中任何一個門派的人,雙柳鎮也並沒有江湖中任何一個門派的人常住,除了柳府的柳氏雙雄之外。
其實柳府的柳靜山柳靜遠兄弟二人,也不能算是江湖門派的人,因為他們俱都是華山派的外門弟子,他們曾在華山派習練武功長達八年,據說是得了真傳,學有所成之後便返回雙柳鎮打理柳府的生意。
那兩個瞎子到了福源樓門前,俱都撲到在地,佟大福是個生意人,而且謙和穩重,他的心腸也很好,很善良,所以大門口的事他絕不會不管?
想必是聽到了腳步聲,其中一個倒地的瞎子向前爬了兩三尺,“噢噢”叫了兩聲,卻沒有說出話來,緊接著便狠狠地以頭磕地,也不知是在乞求佟大福救他,還是惱於他們自己此刻的淒苦處境。
若不是大白天,佟大福絕沒有這麼大的膽量,他戰戰兢兢問道:“閣下是要我幫你們麼?”
兩個瞎子不停地以頭撞地,碰得“咚咚咚”直響,那神情好似突然天上降下了一個大救星一般。
佟大福道:“你們是什麼人?我這便派人幫你們去請郎中。”
兩個瞎子又“噢噢噢”叫了兩聲,不停地搖頭,佟大福這才看到,原來他們的舌頭也被人割了去,所以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佟大福不解道:“你們傷勢如此之重,我又不是郎中,怎麼才能夠救得了你們?”
其中一個瞎子以雙肘撐地,用嘴裏的鮮血,在地上一筆一劃寫起字來,他耗盡了渾身的力氣,終於用嘴唇在地上寫了一個歪歪扭扭,而且又模模糊糊的字。
用嘴唇蘸著鮮血寫出來的字,佟大福這四十年來第一次見,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寫出來的字的確不好認,他看了許久,方才隱約看出這是一個“柳”字。
他試探著問道:“閣下寫的莫非是一個‘柳’字?”
那瞎子又以頭磕地,嘴裏“哦哦哦”應了幾聲。
佟大福撚著頜下微須,若有所思道:“閣下莫非說的是柳氏雙雄,你是想要見他們?”
聽他如此一說,兩個瞎子同時以頭磕地,激動地“噢噢”直叫。
街道上不知何時已有幾個圍觀的人,遠遠地站著,七嘴八舌紛紛議論猜測。
“這兩個人定是遇到了極厲害的仇家,所以才會落得這般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