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神冰聽到“翁羈”二字,臉色倏然暗下,神情沉鬱,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劍,欲轉身離開。
花落自以為識破了神冰的心思,大聲說道:“我知道你從不會放棄自己手下脫跑的獵物,不過這次是家族比賽,你最好不要插手。”
“喲!我還沒看見眼前站著一位大美人兒呢,神冰,不如你也學你姐姐,嫁到我們辜家來!你姐姐的債總得有人償還吧。”辜昂想起去年二哥辜寅被神雪殺掉的情形,心中仍無法釋懷,便想羞辱神冰一番。
神冰瞪了他一眼,表情平靜地向前走去。
“喂!怎麼?你不願意?跟你姐姐一個天性,賤人!”辜燁拄著大刀叫罵道。
神冰轉過身,目光凜冽,腳步輕緩地一步步走過去,卻被花落攔住。花落道:“野狗咬你,你還咬回去不成。”
“喲!花落,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憐香惜玉了?噢,我忘了,她們姐妹是你們大哥花鏡帶出來的,花鏡鬼門澗把總舵主之位讓給了神雪,神冰又幫他料理幫內事物,你們兄弟二人對這對姐妹還真是別有用心!神冰,你可別成為下一個神雪,自己死了不說,還讓蟻穴蒙羞。”辜崛雖言語平靜,卻字字滴血,直擊神冰之心。
花落欲伸手阻攔,神冰卻已衝破格局,朝辜崛殺過去。
“太吵了,流炎,滄水,我們回去!”南宮用方巾捂著嘴,站起身來,滄水把椅子抬回轎中。
“南宮難得來一次鬼門澗,這就要走麼?”花刹靠在轎子旁,笑道。
流炎掀起紗簾,南宮馥己正欲進去,
忽然想起一事,對花刹道:“蟻後說了,神冰雖已痊愈,但嗓子受損,變得冷言寡語,性情大變,以後你們還是少招惹她,特別是辜家兄弟。至於她插手家族比武,刺殺分舵主的懲罰,蟻穴將她降為普通殺手,西南總舵鬼門澗和其它各分舵的事還是你來處理。”
“蟻後名義上降了神冰的位分,實則是還了她自由!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何打算呢!”花刹望著南宮馥己的軟轎消失在星月下,若有所思。
“蟻穴!螻蟻之徒!”花落見辜家兄弟和神冰打得不可開交,一副鄙夷的表情,說罷也準備離開。
“二哥不留下喝杯酒?我們敘敘舊。”花刹走過去。
花落餘光白了他一眼,飛身躥入林中。
“看來二公子還因當年之事對聖使大人耿耿於懷呢!”一品紅道。
“是啊!”花刹撓撓頭,頗有些無奈。
“神冰的武功竟如此厲害,剛才與我們交手好像都沒使出全力。”九重葛目瞪口呆地盯著打鬥。
“嗯……這次從蟻穴養傷回來,她的劍術精進不少。不過,你們一鬧本就擾了我的美夢,哥哥們卻還若無其事玩兒得那麼起勁兒。”花刹不耐煩地埋怨道,但轉瞬人卻已經進入戰鬥中,十枝花意識過來時,神冰已被花刹扔了過來,他單腳踩住辜燁的大刀,鐵扇架住辜崛的長劍,反手扣住辜昂的長槍,鄭重其事道:“我要睡覺了,哥哥們這麼晚還玩兒,不困麼?一品紅,幫我恭送哥哥們。”
“是。”
“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一起玩兒呢!”花刹朝辜崛笑笑,抽身出來,轉身離去。
七
晚飯後,雲麓山頂下起小雪。
小蟬和蘇狸坐在梅樹下閑聊。雲俏冷成一團,裹緊衣服向桃人屋子走去。
桃人屋內四壁嚴實,窗子又緊閉著,顯得燭光暗淡,不過茶案旁的香爐倒是紫煙嫋嫋,令屋內的氣氛春意暖暖。
桃人坐在茶案旁,撐著額頭,端起一杯茶,剛送到嘴邊,忽的瞥見到桌上的燭光閃爍不定,說:“雲俏怎麼不進來?”
躲在門旁的雲俏趕緊鑽進來。
屋內擺設簡單,到處都是畫卷,或完成的,或未完成的,看得雲俏眼花繚亂,雲俏小心翼翼挪動步子,生怕踩壞這些傑作。
“公子……喜歡畫畫?”
“興趣罷了。”桃人放下茶杯。
雲俏坐到他對麵,又問:“公子如何得知我在門外?”
“這有何難。”桃人笑道,同時,涮了隻新杯,上了新茶。
茶杯放在雲俏麵前,雲俏卻不接茶,而是專注起桃人的一舉一動。那茶杯本是玉石之材,質感晶瑩,桃人的手竟與那玉色融為一體,指節纖細,指甲明淨,宛若新生。
雲俏也學桃人,端起茶杯放到嘴邊微嘬一口。桃人垂下眼瞼品茗時,雲俏發現他的睫毛彎成一條黑長的弧形,宛如丹青勾勒,十分秀美。
“你在看什麼?”桃人見雲俏一直著打量自己,終於開口問道。
“看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
“公子也是富家子弟。我爹是參軍,我也曾見過不少富家子弟,長得如公子這般有氣質的,您是第一位。”
桃人不以為意地笑著,撥了撥燭芯。
雲俏繼續說道:“翁大俠和你是知己。但他年長你七八歲,性格又沉默寡言,平日總是獨來獨往。實在想不出你們如何談得來。”
“看來你對翁大哥不是很了解。”
“公子何出此言?”
“你們一起生活三年,可知他曾做過何職?為何隱居?”
雲俏搖頭。
“看來他什麼也沒告訴你。”
“他隱居難道不是為了躲避我爹的追捕?當年母親將我交予大俠後,自殺死在他的懷中,他對母親心有愧疚,所以才照顧我。”
“你母親是王家千金王恨湘吧?”
“公子知道?”
“我曾聽大哥提起過他與王家小姐的淵源。翁家原也是貴族,自大哥家父因直言勸諫惹怒朝堂,被皇帝疏遠,遭奸佞暗殺後,翁家敗落,翁大哥此後趕考、任官所花的錢財大部分都是靠王家接濟的,他征戰回來後,王家小姐已嫁夫生子,所以一直不曾也不敢去找她。後來翁大哥留在宮中任禁衛軍統領一職,四年前皇帝駕崩,各皇子分派爭位,大臣弄權。一日晚宴後,四皇子回到寢宮被殺,翁大哥衝進去時,各路大臣剛好趕到,當時朝中分為支持四皇子的新派和支持九皇子的舊部,翁大哥是當時舊部中最積極的重臣,也因此惹上禍端,眾臣將四皇子之死嫁禍於他,翁大哥不甘枉死,一心想查出何人陷害他,九死一生逃出牢獄後不知所蹤,聽說朝廷有人暗買殺手也不曾找到他。”
雲俏聽後一臉吃驚,思索片刻道:“竟會如此?那到底是何人殺了四皇子?”
桃人歎了口氣,道:“既能躲避宮內巡邏,又能防範翁大哥的禁衛軍,悄無聲息進入四皇子寢宮,宮內無人能逃脫翁大哥的眼線,這個刺客隻能是宮外的,說不定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高手。”
“這麼說……翁大俠離開,說不定跟四年前那場變故有關。”
“這倒也難說,三十多年的爾虞我詐,大哥早已看透,歸隱是真的,這次貿然出去……除非有與性命攸關的大事。”
“既如此,公子為何不助大俠一臂之力,大俠犯險身外,朝堂、刺客都在盯著他,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管。”
“翁大哥若要躲起來,誰都找不到。何況,我十年前離家出走,自歸隱後發過誓,此生絕不出山。”
“為何?公子不打算出山,難道要在這清寒之地孤獨終老?”
“清寒之地有何不好?”
“公子果然不是凡塵中人。對了,話說回來,公子怎麼會和翁大俠成為知己?”
“我是家中獨子,父親格外寵我,一心讓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十五年來,頭腦裏日日想的都是這些事,煩不勝煩,後來翁大哥家父到家裏做客,因此結識,他的家境與我極為相似,我們可謂同病相憐,意趣相投,若不是他家道中落,想必十年前早已與我隱於阡陌,不問世事。”
“原來如此,翁大俠的過去……他竟對我隻字未提。”
雲俏不由得有些傷感,癡癡地盯了半晌茶杯,起身走到門旁,小蟬正準備敲門,見雲俏出來,興奮道:“雪下大了,跟公子一起出來玩兒吧!”
雲俏落寞地搖了搖頭,垂著腦袋回了自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