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深夜,天空繁星密布,山巔四周雲海蒸騰,木屋旁的銅鈴飄出清脆的丁零聲,梅花已經全部凋落,梅樹抽了嫩芽。
雲俏被一場噩夢嚇醒了,她從床榻上驚坐起,愣了片刻,聽見銅鈴的聲音,聞到不遠處鬆林傳來的清香,以及一股特別的香味――桃人沏的茶,焚的香。
雲俏光著腳,小心翼翼地從冰涼的木質月台上走過,來到桃人房前,正欲敲門,裏麵傳來聲音說“進來吧”。驚奇之餘,她推門進去。
桃人撐著額頭,一手拿起茶杯,呷了口,眼瞼半合,那迷離的狀態像飲醉了酒似的。
“沒能幫公子賣掉畫,還引了壞人進山,實在……抱歉。雲俏恐怕難以再擔此任。”
“雲俏的意思是不幫我賣畫了,想離開雲麓山?”
“昨天追殺我的人其實就是想殺翁大俠的人。但是還有另一個人要殺他。我擔心他,想出去找他。”
“另外一個人?”
“一個女的,二十三四,冷冰冰的,右臂全是刺青,她的劍術很特別,有一種刺骨的寒氣。”
“花臂,寒飲劍,莫非是殺手界的‘女閻羅’神冰?”
“‘女閻羅’?”
“那是過去的稱號了,我曾經聽過一些她的事,還是翁大哥告訴我的。”
“翁大俠?翁大俠和她很熟嗎?他們是什麼關係?”
“不得而之啊!隻知道神冰的武功深不可測,殺人於無形,尤以快速精準的劍術聞名。你是怎麼知道她的?”
“我在賣畫時,聽到三個人說要殺翁大俠,亦即昨天追殺我的那三人,我從他們口中得知翁大俠在邑城某個客棧,我便趕到了邑城,挨個客棧查找,當我查到,推門進去時,看到那個女的手裏拿著劍,劍上有血,而翁大俠卻不見了,我猜他們肯定打過一場,翁大俠負傷逃跑了。”
“那也不見得她是要殺翁大哥,也許是要救他呢?”
“救他?那劍上的血如何解釋?”
“神冰雖說武功極深,可翁大哥在力量和劍術上還是能和她打個平手,若翁大哥真受傷了,那也隻能是致命傷,活不下去的,她在別人殺他之前趕去,又故意留在房間不走,或許正是想等那三人進去,但是你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
“她等那三人進去幹嘛?”
“或許是為了告訴他們,翁大哥的命由她掌管,別人不許幹預。畢竟三年前她的任務就是刺殺翁大哥,結果失敗,翁大哥歸隱後,她似乎也消失了,現在兩人同時出現,你說會怎樣呢?”
“她為什麼殺翁大俠?就因為她是殺手?可她為什麼不殺我?她把我帶到一座破廟,用劍指著我,我以為我一定會死,可當我睜開眼時她卻不見了。”
“哦?那倒是稀奇,這世上還有讓她無法下手的人?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說,她像個啞巴似的。而且永遠冷著一張臉。”
“這倒奇怪了。我過去聽翁大哥說,神冰這個人古靈精怪,聰慧敏捷,而且健談的很,還喜歡捉弄人,怎麼和你說的完全相反。”
“啊?是嗎?可我看到的神冰就是這樣。難不成她不是神冰?”
“不管她是誰,即使麵對這麼厲害的人你也想出山?”
“至少她沒有殺我,我很好奇她和翁大俠的關係。”
“你出去又能怎樣呢?人海茫茫,你打算如何找翁大哥?”
“到鎮上賣畫時,聽到老伯說了一些關於鹿公子行俠仗義的事,翁大俠雖總說他也劫富濟貧,但沒有你那樣響亮的名聲。他的話到底哪句真哪句假,還真讓人猜不透。從來都是他幫著我,了解我,關心我,我一直默默地接受著他的付出,卻從未想過為他做些什麼,現在正是個好時機。我想讓他看到,我和三年前那個雲俏已經不一樣了。”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小蟬姑娘?”
“你怎麼猜到的?”
“鹿公子,你愛小蟬姑娘嗎?”
“愛?何為愛?我自十五歲生活在這雲麓山,與鹿相伴,與花合眠,以畫怡情,從未想過****。”
“那你覺得小蟬姑娘愛你嗎?”
“你今日的問題好奇怪,是不是見過她?小蟬出什麼事了?”
“沒有,她很好。”
“你果然見到她了。她跟了我十年,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一時離開還真難以適應。我隻想要自由,她跟在我身邊會誤了終生,但願蘇狸能照顧好她。”
“如果小蟬姑娘愛的是你,你會娶她嗎?”
“如果她愛我,就不會和蘇狸走,何況小蟬一直是個尊卑有別的女子,從不犯上,又怎會有這種心思。喝茶吧!”桃人笑了笑,給雲俏續上杯。“先不說她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就這幾天吧。”
“養好傷再走?”
“嗯。”
雲俏不再看桃人,她盯著手中的茶杯,看著裏麵晃動的影子入了迷。
二十
霧陣依然沒有散去,站在山腳的三色堇仰望著高聳入雲的山峰,毫無頭緒,她猛地想起了四葉蘋,四葉蘋精通各種奇門遁術,方陣變幻,又擅於馴服野獸,這種深山遠境,正適合她。要是七裏香在也好,她擅製毒香、迷香,又因嗅覺十分靈敏,任何味道都逃不過她的鼻子,能靠氣味追蹤人的位置,十枝花的人都說,即使七裏香沒有眼睛,也能在黑夜中尋著氣味行走。
雖然三色堇不精通陣法,但陣法的難易複雜倒略知一二。仰望這山,她的心中早有定論:迷霧陣從山腳起,環山而繞,而林稀樹少的那麵懸崖霧更濃,那是山的北麵,從南到北,霧由薄漸厚,而路徑卻愈加險象環生,顯然是個圈套。雖看出了竅門,但仍破不了陣,進去怕迷路,不進去又無法尋人,看來這等“好差事”隻得留給四葉蘋了。三色堇無奈地笑了笑,轉身離開,消失於夜幕中。
床榻上,四葉蘋赤著身子躺在白虎身邊,正欲熄燈,卻聽到敲門聲。她斜靠在虎背上,放下紗帳遮掩身子,另一麵紗帳枕在腦後,閉著雙眼懶洋洋地說:“進來。”
“今天睡的真早。”三色堇見四葉蘋一臉困意的神情,笑道。
“三色堇?你不是執行任務去了嗎!怎麼回來了?”四葉蘋猛地坐起來,抓起虎尾擋在胸前,下半身子蜷在紗帳裏,白皙的皮膚隱隱若現。
“遇到麻煩了。”三色堇故作為難搖搖頭,坐到四葉蘋旁邊,她那一身盔甲,在燭光中泛著寒光。
“不可能!要說翻牆走梁,暗殺劫人,十枝花裏可沒人比得過你。”
“又開我玩笑,說正經的,這件事我還真辦不了。隻能你去。”
“我?為什麼?”
“我遇到了迷霧陣,在一座大山,可高的山了,估計得走一天一夜才能到山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