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暮春(1 / 3)

四十六

翁羈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起身一看,竟是桃人,他手裏抱著白布裹的屍體,屍體滴著血。

“公子!”翁羈撐著桃樹虛弱地站著,他沒想到桃人會出山,一臉驚詫。

“我曾經對小蟬說永不出山,今日出山她勸阻我,但我沒聽,結果遭到不幸,這是對我的懲罰。”桃人說。

“公子身份尊貴,即使天下人為你而死,你也不用為任何人愧疚。”翁羈毅然說道。

桃人將小蟬放下,才看清倒塌的房屋,以為是年久失修,說道:“你這屋子才幾天不住就倒了。”

翁羈也不願道破,順接說道:“反正沒人住,倒了也罷。”

“雲俏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是嗎?小蟬也不會回來了。”

兩人沉默片刻。桃人又道:“事情辦完了?”

“公子的事辦完了,我的事好像還沒完。”

“你的事?你這麼一說,我想起方才有個人假冒你,騎著黑馬……右手腕有紋身。”

“花臂!”

“神冰?”兩人異口同聲。

“她為何冒充你,後麵還跟了追兵,難道是……”

桃人話未講完,抬眸時,翁羈已一陣風消失了。

黃昏,薄暮迫近。林間散落霞光,一個黑衣人騎著黑馬“嗒嗒”地跑過。隨後跟上三匹馬緊追不舍。黑馬因長久奔跑過度勞累,速度漸慢,在神冰的鞭打威嚇下,跪倒在地,疲憊而死。神冰從馬上摔下,身上血脈變成烏紫色,七裏香的毒已竄入五髒六腑。

花刹見假翁羈扶著樹,一路狼狽逃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道了聲“結束了”!便將手中的長劍擲出去,同時花落與辜崛亦看準時機扔出武器。

神冰聽到背後傳來聲響,似乎預感到什麼,但腦子裏竟是一些關於翁羈的回憶,那個為她包紮傷口為她綰發的男人。三年前,她本來可以完成任務,殺掉翁羈,就因為那一句“朋友”,她竟下不去手,甚至憑一己之力與蟻穴作對,不僅未救活神冰,自己也險些喪命,這是她一生中犯下的最愚蠢、最無法饒恕的錯誤。現在,她隻能要一錯到底。她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淺笑,眼前一道血光閃過,頭頂的麻雀振翅叫了兩聲,隨著她的頭顱一起掉落。

“不好意思,翁羈的頭歸我了。”花刹踩著馬頭飛下,一劍插進血肉模糊的腦袋舉起來。

“此處離主巢不遠,正好趕上和蟻後共進晚宴。”花刹說罷乘馬走了。

花落和辜崛的劍被花刹的劍氣影響,出現偏差,兩把劍刺中了神冰的肩。

“真是遺憾,今年的聖使之位又歸花家了。”花落從神冰肩上拔出劍,坐回馬背上故意數落道

辜崛用劍撩開神冰的衣袖,看到整條右臂的刺青,心中一落千丈,衝花落邪邪地笑道:“這個位子恐怕你們坐不穩。”

花落不知他話裏的用意,笑道:“你這是嫉妒!”

辜崛回他一笑,先一步離開。

四十七

“南宮!出來!”花刹提著假翁羈的頭顱站在蟻穴主巢的宮殿前,滿臉歡喜。

“何人叫嚷?”南宮從殿門出來,身後跟著滄水和流炎。

花刹將假翁羈的頭顱扔過去,被滄水接住。

“拿開,別髒了公子的衣服。”流炎說道。

滄水站在十步外,奉上翁羈的頭顱,請南宮過目。

“我近來體況愈下,眼裏見不得髒東西,既然花家三公子贏了,請稍作等候,我去向蟻後通報。”

“有勞!”

少頃,流炎出殿有請道:“蟻後有請聖使赴宴。”

宴席的飯桌十尺長,蟻後坐在對門的上位,花刹坐在背門的下位。

“小刹,好久不見。”蟻後欣喜道,雖已一臉皺紋,滿頭銀發,手腳看起來也不大利索,但精神尚佳。

“是有好久了。蟻後近來可好?”

“有你們幾個處理各分舵的事物,我再好不過了。”

“我還尚年輕,徒有聖使之名,處理事情終究不如大哥。”

“花鏡啊!你這麼一說我才記起他已過世三年了。”

“大哥是被我殺死的,我一直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

“兄長疼愛弟弟在情理之中。他雖然輸了,卻讓你變得強大,作為花家長子,他會因你自豪,你又何必內疚。”

“雖然我的劍的確刺進了大哥的心髒,但他在比武之前便被人下了藥,不然死的就是我。”

“哦?你是如何得知他被人下了藥?又是被誰下的藥?”

“下藥的人當然是針對花家,向來針對花家的人不就隻有您老人家嗎!”

“你懷疑我?”

“我自小被蟻後驅逐,大哥被派到西南之地,二哥留在你身邊過公子生活,三人各處環境不同,性格不同,你是想讓我們日後自相殘殺。”

“你們可都是我的孩子……”

“蟻後!”滄水突然捧著假翁羈的頭顱從側殿走來,“這頭顱是假的!”

花刹騰地站起來,冷靜說道:“人是我親手殺的,難道一個人能長兩個腦袋!”

滄水把頭顱上的頭套取掉,撕掉臉上粘的眉毛胡須,竟變成了一個老太婆的頭顱,但花刹當即認出那不是什麼老太婆,而是使用冰葬後容顏衰老的神冰。

“小刹,你騙我。”蟻後放下筷子,眨巴著嘴,氣定神閑地說道。

“騙子騙人,還說別人是騙子!”殿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接著傳來兩聲撥弦的琴音。

“誰?”流炎往殿門走去。

“既然是夜宴,沒有絲竹管弦豈非少了雅致,但有人亂了氣氛,我這琴聲也為難了。”

殿門敞開,六月雪斜抱著琴大步踏進。

“神冰說蟻後在她臨走時已病入膏肓,我為了讓花刹盡快見到蟻後查出真凶,讓神冰作為替代品,她為救翁羈甘願犧牲,看來百忙一場。”

“噢!還有這種事?連我也瞞!”花刹笑裏藏針。

“蟻後想利用神冰對付花家,卻反被我利用。南宮,你沒有要解釋的嗎?”

坐在上位的蟻後麵容已變成南宮的模樣,他端正了坐姿,摘掉頭套,脫掉外衣,被流炎扶起。

“家族比武,花家,辜家,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蟻後的確死了,她想殺死你們將蟻穴留給我,自以為如此便是對我的疼愛,我要的豈是這些肮髒的東西!蟻穴這個組織,本來就令我深惡痛絕,既然她給了我,那我就毀了蟻穴,既然她不想留給花家,那就殺了花家,算是還她養育之恩的報答。”

“嗯……看不出來,蟻後的金絲雀是個正人君子,恥於和我們這等卑鄙之人同流合汙。不過你貌似弄錯了我們的來意,我不稀罕蟻穴,我隻想知道是誰殺了大哥。蟻後雖死,我豈能放過她!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挖出來向大哥賠罪。”

“我們這位水性楊花的母親似乎被她的所有孩子都討厭了。沒錯,花鏡是她殺的,那杯毒本來是給你的,花刹,你很幸運,有那麼好的大哥罩著,不然你也會像你的父親一樣死於非命。”

“我爹也是被蟻後殺死的吧?”

“或許吧,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花鏡的死就足以令你傷心欲絕了,剩下的遊戲我就不陪你了,玩得開心點兒。”

南宮對滄水、流炎吩咐後便走出大殿。

四十八

神冰的屍體已經變得冰冷僵硬。杳無人跡的深山,野獸飛禽的吼聲震徹山穀。

靜謐的長路上響起急促的馬蹄聲,男人腰間的劍,泛著寒光。

“籲……”地上有什麼東西,翁羈下馬,走近細看,是一具沒有頭顱的屍體,穿著他的衣服,手裏握著斷劍,被風吹起的破碎的衣袖下,纏蓮枝的刺青猶如惡鬼的獠牙,令人難以直視。翁羈跪在地上,雙手抱頭,瞪直了眼,目眥盡裂。他抱起屍體,像搬起一塊木材似的,捆在馬背上。

花落和辜崛站在殿牆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