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寶華的葬禮回來的時候,李輝一直拉著我的手。
我們老夫老妻,自然不必那麼親密,是因為他了解我。陳寶華在我的心裏,就像一個發動機,一直源源不斷給我信心。
我不知道他憑什麼對我那麼好,我有什麼好值得被他喜歡的呢?
李輝卻是和我相反,他是高興的,他覺得陳寶華早就該死了。
畢竟陳寶華對於他乃至於很多人來說,是個大魔頭。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大魔王,魔性在於膽量非常大,超乎常人,可是思想上又十分反動。
思想上的反動,蠻可怕的。
寶華以前跟我說,他崇拜希特勒。
有時候真的覺得聽他說話也不能聽,久了,我也會變反動。
他是強大的惡。
桂花開了一茬又一茬,每天早上去買菜的時候,都覺得好香。
我們的生活已經恢複了寧靜。
然而大矛盾過去了,又迎來了小矛盾。
說小,也不小,是孩子的問題。
果果的性格變得十分古怪,這讓我和李輝都很不舒服。
可是她也沒有犯什麼錯,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坐在娃娃中間,一個一個地幫娃娃梳頭,換衣服,還假裝給娃娃洗澡……
她就一個人,還自言自語,自得其樂。
我和老公要是不管她,她可以就這樣在她的小房間玩兩三個小時,除了口渴或者上廁所,其他時候,她什麼也不幹就在房間裏坐著。
五六歲的小孩子這個樣子,怎麼不叫人擔心呢?
我們帶她出去玩,去公園,玩滑滑梯,她就在旁邊看著,動也不動。
有的小朋友主動要和她玩,她就哭。
這個讓我和李輝覺得很難辦,平時最喜歡吃的肯德基也不喜歡了,去公園也不樂意了,呆在家裏她就最舒服,才能笑一笑,一出門就呆呆的,誰也不理睬。
有一次,李輝跟我講,直接帶去看心理醫生吧。
我問,如果醫生問我們家裏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情,那我們倆要怎麼回答呢?
李輝打住了,他當然也覺得無法回答。
李輝當時被陳寶華弄的臉上都是血,牙齦也腫痛了很久,被打傷了,在醫院補牙那都是一個月才能補好一顆,牙齒的恢複很慢。
臉上是血,身上是血,被人打到趴下,還要被人用槍指著。
所有這麼可怕的畫麵都印在了孩子的腦子裏。
所以孩子有時候會特別維護李輝,有時候我和李輝出去,李輝要是走錯了路,我批評他:停車場不是在哪裏哪裏嗎?
孩子就會給爸爸辯護,說:爸爸今天生病了,看不清楚……
如果是我和孩子出門,孩子看到誰稍微侵犯我的利益,就會怒目相視,然而狂吼。
有一次,我和孩子一起去排隊看電影,那裏也有讓人等電影的桌椅板凳,因為去的早我們就找了個座位坐了一下。
孩子看見別人吃爆米花,我就讓她坐著,說媽媽去買爆米花。
座位和賣爆米花的地方不遠,百步的距離。
我也怕到時候座位被人占了,所以讓孩子坐著,我自己去買。
結果買了回來的時候,發現她一個人在那裏哭的不知道多傷心。
嚎啕大哭,旁邊有一對父子,小男孩手裏拉著我們的另一個座位,驚恐地望著果果。
“怎麼了?”
那父親跟我解釋,“是這樣,我兒子看到這裏有個空位就想自己坐,所以呢就直接上來坐了。我知道這裏可能有父母,我讓他下來,就這個當兒,她就哭了……”
這個年輕的父親用一種很慚愧的語氣跟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