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將軍錯認舅劉氏女詭從夫(1)(2 / 3)

十二欄杆七寶台,春風到處豔陽開。

東園桃樹西園柳,何不移來一處栽。

翠翠也依韻和一首答他,詩雲:

平生有恨祝英台,懷抱何為不肯開?

我願東君勤用意,早移花樹向陽栽。

在學堂一年有餘,翠翠過目成誦,讀過了好些書。已後年已漸長,不到學堂中來了。十六歲時,父母要將他許聘人家,翠翠但聞得有人議親,便關了房門,隻是啼哭,連粥飯多不肯吃了。父母初時不在心上,後來見每次如此,心中曉得有些尷尬。仔細問他,隻不肯說。再三委曲盤問,許他說了出來,必定依他,翠翠然後說道:“西家金定,與我同年,前日同學堂讀書時,心裏已許下了他。今若不依我,我隻是死了,決不去嫁別人的!”父母聽罷,想道:“金家兒子雖然聰明俊秀,卻是家道貧窮,豈是我家當門對戶?”然見女兒說話堅決,動不動哭個不住,又不肯飲食,恐怕違逆了他,萬一做出事來。隻得許他道:“你心裏既然如此,卻也不難,我著媒人替你說去。”劉老尋將一個媒媽來,對他說女兒翠翠要許西邊金家定哥的說話。媒媽道:“金家貧窮,怎對得宅上起?”劉媽道:“我家翠小娘與他家定哥同年,又曾同學,翠小娘不是他不肯出嫁,故此要許他。”

媒媽道:“隻怕宅上嫌貧不肯,既然肯許,卻有何難?老媳婦一說便成。”

媒媽領命,竟到金家來說親。金家父母見說了,慚愧不敢當,回複媒媽道:“我家甚麼家當,敢去扳他?”媒媽道:“不是這等說。劉家翠翠小娘子心裏一定要嫁小官人,幾番啼哭不食,別家來說的,多回絕了。難得他父母見女兒立誌如此,已許下他,肯與你家小官人了。今你家若把貧來推辭,不但失了此一段好姻緣,亦且辜負那小娘子這一片誌誠好心。”金老夫妻道:“據著我家定哥才貌,也配得他翠小娘過,隻是家下委實貧難,那裏下得起聘定?所以容易應承不得。”媒媽道:“應承由不得不應承,隻好把說話放婉曲些。”金老夫妻道:“怎的婉曲?”媒媽道:“而今我替你傳去,隻說道寒家有子,頗知詩書,貴宅見諭,萬分盛情,敢不從命?但寒家起自蓬篳,一向貧薄自甘,若要取必聘問婚娶諸儀,力不能辦,是必見亮,毫不責備,方好應承。如此說去,他家曉得你每下禮不起的,卻又違女兒意思不得,必然是件將就了。”金老夫妻大喜道:“多承指教,有勞周全則個。”

媒媽果然把這番話到劉家來複命。劉家父母愛女過甚,心下隻要成事,見媒媽說了金家自揣家貧,不能下禮,便道:“自古道婚姻論財,夷虜之道。我家隻要許得女婿好,那在財禮眉批:好婦翁。?但是一件,他家既然不足,我女到他家裏,隻怕難過日子,除非招入我每家裏做個贅婿,這才使得。”

媒媽再把此意到金家去說。這是倒在金家懷裏去做的事,金家有何推托?千歡萬喜,應允不迭。遂憑著劉家揀個好日,把金定招將過去。凡是一應幣帛羊酒之類,多是女家自備了過來。從來有這話的:入舍女婿隻帶著一張卵袋走。金家果然不費分毫,竟成了親事。隻因劉翠翠堅意看上了金定,父母拗他不得,隻得曲意相從了。

當日過門交拜,夫妻相見,兩下裏各稱心懷。是夜翠翠於枕上口占一詞,贈與金生道:

曾向書齋同筆硯,故人今做新人。洞房花燭十分春。汗沾蝴蝶粉,身惹麝香塵。殢雨尤雲渾未慣,枕邊眉黛羞顰。輕憐痛惜莫辭頻。願郎從此始,日近日相親。

——右調《臨江仙》

金生也依韻和一闋道:

記得書齋同筆硯,新人不是他人。扁舟來訪武陵春。仙居鄰紫府,人世隔紅塵。誓海盟山心已許,幾番淺笑深顰。向人猶自語頻頻。意中無別意,親後有誰親?

——調同前

兩人相得之樂,真如翡翠之在丹霄,鴛鴦之遊碧沼,無以過也。誰料樂極悲來,快活不上一年,撞著元政失綱,四方盜起。鹽徒張士誠兄弟起兵高郵,沿海一帶郡縣盡為所陷。部下有個李將軍,領兵為先鋒,到處民間擄掠美色女子。兵至淮安,聞說劉翠翠之名,率領一隊家丁打進門來,看得中意,劫了就走。此時合家隻好自顧性命,抱頭鼠竄,那個敢向前爭得一句?眼盼盼看他擁著去了眉批:此時亦能哭泣不食乎?。金定哭得個死而複生,欲待跟著軍兵蹤跡尋訪他去,爭奈元將官兵,北來征討,兩下爭持,幹戈不息,路斷行人。恐怕沒來由走去,撞在亂兵之手死了,也沒說處。隻得忍酸含苦,過了日子。